凌子：

你好！读了你的来信，我心情很沉重很沉重。我也是个母亲，我尽情地享受做母亲的欢乐与幸福，你的信让我警觉到作为一个母亲，她对自己人格和情操的修养是多么的重要，母亲的一言一行将给孩子的心灵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很抱歉地告诉你，对于你的生活状况，我开不出灵丹妙药。应该说，没有人能够给别人的生活开药方， 自己的生活要靠自己去设计，去创造。父母离异造成孩子心灵的扭曲，这种现象已不属鲜见，报刊杂志上有过许多报道，似乎已经形成一种社会通病了。有时候，我真想对那些为了自己感情上的种种要求而离异的父母亲大喝一声：“想想你们的孩子吧，为了他们的健康成长，你们有什么不可抛弃的？”可是，反过来站在离异了的父母亲的立场上，又觉得他们也是很值得同情的。难道为了孩子的存在，就要求他们抑制情感，委曲求全，得过且过鸣？这也是非常不人道的呀。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是永远的二律背反。

从来信看，我发现，你的问题很特殊，不是你母亲不爱你，也不是你不爱你的母亲，恰恰是你们母女俩互相太相依为命，互相都知道对方在自己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地位，互相爱得太深的缘故。你们因为太看重对方而对对方希望太高，当现实达不到你们的希望值，你们就产生了失望，彼此埋怨，不知我这分析是不是有点道理？

另外，你在信中对自己的任性、对你母亲的暴躁都认识得很清楚。你不是不理解你母亲，你理解，你其实什么都懂。不是说理解万岁吗？为什么你和母亲仍合不来呢？我要很不客气地说一句，这或许正是你的自私造成的。你父母亲的离异责任主要在父亲，然而，在你的潜意识中是否对母亲也有怨恨？是否总觉得她欠了你什么，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没有人可以帮助你，只有你自己来帮助自己。要从苦恼的沼泽中挣扎出来，首先得从你自己做起。头一条，你必须接受你的家庭现状，人生总有磨难，不经磨难的人是不会成就什么的。你就把父母离异的现状当作人生的一大磨难吧，不要怨天尤人，咬咬牙去渡过难关。然后，你便要学着站在你母亲的立场上去体味她的痛苦，并试着帮助她解除痛苦。

我可以绝对地告诉你，你母亲的痛苦肯定比你的痛苦更深。你只有17岁，你真正的生活还在创造之中，而你母亲已人到中年，她已经创造了一份生活却又失败了，岁月留给她的机会已经不多了。所以，你便是她生活中的亮光点，你应该而且能够给予她生活的乐趣和希望。当你的母亲朝你发脾气的时候，你是知道的，她是把对你父亲的怨恨发泄在你身上，因为在你身上永远带着她与你父亲共同生活的影子，她除了你还能朝谁发泄呢？你爱你的母亲，那么你也一定会愿意做做她的出气筒的，她把气发出来了，心情就会平静些，不是吗？当你的母亲气极了叫你回父亲那儿去的时候，你不要委屈，不要激动，冷静地想想，你母亲哪里舍得让你走？她只是说说气话罢了。你可以轻轻地对她说：

“妈妈，我真的到爸爸那里去了，谁来陪伴你？”你母亲听你这么一说，一定会非常感动，她的气也一定会烟消云散的。

我知道，这样的忍耐，这样的谦让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很难的，哪个孩子在父母面前不任性不撒娇？可是，如果你能够做到了，你不就锻炼了一种比其他女孩更坚韧更完美的性格了吗？你先克服了自己的任性，然后尝试着帮助母亲克服急躁。如果过了一段时间，有了成效，你便会品尝到生活的充实，充实的有质量的生活并不仅仅是安宁的美满的舒适的，我觉得生活的意义更在于努力地克服困难，尽己所能地奋斗。生活中的困境自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改变得了的，但积极地去改变总比单单唉声叹气好。我祝愿你振奋起来，做个生活的强者；我也祝愿你和你母亲的爱天长地久，祝你们母女俩能获得幸福和欢乐！

王小鹰

1993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