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海东北部的共青森林公园,意外地发现它的南园竟是一座“旧出清清荫,雨洗清清秀,风吹清清香”的“万竹园”,真是喜出望外,乐而忘返了。
我喜欢竹,竹在植物大千世界中有其独特的品格和韵味。竹子虽然没有松柏那样顶天立地的雄姿,也不如香樟水杉那般秀挺峻拔,可是它的纤妙清丽和柔韧、坚忍却是独树一帜的,是无可比拟的。几枝修竹,让人感到温柔贴心,可观可对可亲可叹;而成千上万枝竹聚成一片竹林,风过竹动,策策声如万马奔腾,亦给人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我是在大山里生活过的,开春之际逛竹林是一步一惊喜,满坡的新笋,今天拔节一层,明个又窜出一批,不由得感慨竹的蓬勃的生命力。逢年过节,截一段竹子做个笔筒,送给亲友,人见人爱,真正的礼轻意重。
爱竹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癖好,古代文人雅士咏竹画竹,留下美不胜收的佳景佳句,大都钦仰竹的高节清风, 自喻自勉。譬如王安石句:“人怜直节生来瘦, 自许高材老更刚”,便是直截了当借竹直抒胸臆的。金农画竹天真稚拙,别有一番情趣,诗曰:
“明岁满林笋更稠,百千万竿青不休,好似老夫多倔强,雪深一丈肯低头。”倪云林画竹修淡静致,题曰:“遥知静者忘声色,满屋清风未觉贫。”郑板桥是写竹大家,“四十年来画竹枝, 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他还有一首画竹诗是流传很广的:“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郑燮不仅写了竹的清高竹的关情,还写了竹的柔中之刚:“秋风昨夜渡潇湘,触石穿林惯作狂,唯有竹枝浑不怕,挺然相斗一千场。”
我自山中返城后,便很少有机会对竹赏竹了。上海城中绿色稀罕,更难见竹的娇绿。我最羡慕苏东坡的生活环境:“门前万竿竹,堂上四库书。”更想学杜甫“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 自己植点竹,只需有土,埋下一截竹鞭,来春它便会窜出一阵新草。却是梦想而已,寸土千金的上海,我所据有的空间四面水泥,哪里有土屑?有时我想,为什么植行道树的地方不能种竹呢?试想马路两旁屏风似的一排竹,多么神奇壮观呀!可被人告知,竹鞭悠意横行,恐破坏地下管道。我是外行,不懂其中奥秘,只有叹息。
所以当我一步跨进共青森林公园南园万竹园时,那份喜悦那份惬意是可想而知的了。万竹园中的万竿修竹终于弥补了我心头的遗憾,至于园中流水弯弯,凤尾森森、翠绿环境毛浓荫沁脾的种种乐趣,那是纸上写不出来的,定要身临其境方能体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