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制作这些不值钱的小物件着手,我们正一步一步迫近他们;从西学东渐的艰苦跋涉开始,我们正一步一步赶超他们。依靠的不是坚船利炮的血腥,而是逆水行舟的豪迈和海纳百川的兼容并蓄。华族的博大与隐忍昭示着下一次的历史轮回。
幻想着雨中的圣诞节——不过十天之遥了,圣诞老人肯定是头戴雨帽,身披雨衣,手执雨伞,脚蹬雨鞋,行囊外裹着雨布,免不了淋漓之苦。乳白色的雾气淹没了格拉斯哥大学的钟楼,那神秘的尖塔偶尔露出峥嵘的轮廓,又平添了些亦真亦幻的玄妙。
想起了家乡的圣诞——那是北京王府井天主教堂的摩肩接踵。国人对西方文化的接纳和吸收远胜于英国人之于东方文明,在苏格兰,少有人知晓春节。西方的封闭和无知是我始料不及的。
今年,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会不会再上演中国民乐呢?民乐合奏的蓝色多瑙河是否还会飘扬在施特劳斯的故乡?想起了友人焚香抚琴的千古神韵,想起了彩云追月的婉转低回,想起了洞箫丝竹的升平旧事……雨水钻进了脖子,忽地结束了故国神游,回到了布坎南大街,回到了异国的缤纷霓虹。
路灯泛着淡蓝色的光晕,雨点已经连成了线,飞蝗变成了飞矢。黑漆漆的街口,一个晶莹的闪光由远及近——是一种新近盛行的国产手镯玩具,与圣诞的灯光并无两样。闪光物穿过阴霾,暴露在街灯下,它的主人是一个中国小姑娘,怀里还有一捧玫瑰。
她没有带伞,头发已经粘在额头上,但步伐却并不急促。借助街灯的亮光,我看到了稚气的脸和自信的微笑。人流中,玫瑰的暗红在夜色中是那样微弱,小姑娘的笑脸却是鲜亮的,尽管她手执的花遭遇的多半是摇头和淡然的回避。此时,我吞咽着一股苦涩,仿佛第一次喝苦丁茶,想起了自己在国内的辛劳。实际上国内国外都一样,四海为家,世界大同,中国人没有受不了的苦,几千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于是嘴里竟有了回甘的味道——茶叶中也有国人自己的哲学——苦尽甘来。
路灯泛着淡蓝色的光晕,雨线连成了珠帘,飞矢密不透风。偶尔有几个酒鬼从身边晃过,边走边洒落着手中的薯条。据说英国的饮食是世界上最差的,但也成全了苏格兰威士忌的盛名,所以英国人总是喝得多,吃得少,圣诞节不过是给酒徒又增加了贪杯的借口。于是,愈发思念家乡的菜肴。
路灯泛着淡蓝色的光晕,雨的珠帘被风频繁掀起,不过不再是那样铺天盖地了。礼品店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的小物件,大多很可爱,无意中看到标签上的注释:Made in China。中国货无处不在,廉价,但质量已经非常好了。
中国人已经过了用劣质暖壶与俄国人换木材的年代。中国制造不再是垃圾。记得有同学建议,圣诞放假回家时给外国学友带些国内的工艺品——典型的中国式公关,热情而周到。而我们却很少得到外国友人相应的回馈。
西方人表面的友善仅仅维持在见面的须臾,他们的冷漠和自私仿佛格拉斯哥的冬夜,绵长而刺骨。拨弄着叮咚作响的风铃,好像要召唤圣诞老人的出现。我似乎从那清脆的撞击声中感受到了摩擦的另一重含义:西方的冷漠仿佛当年我们东方的冷漠一样,盛世的辉煌伞盖下容不得落后的存在。
历史在东与西的博弈中曾经选择过我们,如今选择了他们,公平合理。从制作这些不值钱的小物件着手,我们正一步一步迫近他们;从西学东渐的艰苦跋涉开始,我们正一步一步赶超他们。依靠的不是坚船利炮的血腥,而是逆水行舟的豪迈和海纳百川的兼容并蓄。华族的博大与隐忍昭示着下一次的历史轮回。
路灯泛着淡蓝色的光晕,走进圣诞,走近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