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胡狼和阿拉伯人(1 / 1)

我们在一块绿洲上宿营,此时,旅伴们都睡了。一个阿拉伯人,他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从我身旁经过。他刚把骆驼安顿好,向自己的睡铺走去。

我仰面躺在草丛中,总想睡觉,却总也睡不着。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一只亚洲胡狼在哀嚎。反正也睡不着,我索性重新坐起来。刚才还很遥远的东西,现在一下子近在眼前了。我看到一群胡狼向我涌来,它们眼睛一闪一闪地放出一种黯淡的金光,那细长的身躯,仿佛是在鞭子的指挥下有节奏地、灵活地运动着。

其中一只胡狼从我的背后挤过来,然后钻入我的臂下,和我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它似乎很需要我身体的热量。之后这只胡狼来到我面前,几乎贴着脸面对我说:“我是这一带最老的亚洲胡狼,很幸运还能在这里向你问好。我差不多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很久很久以来我们都在期盼着你,我的母亲等待过你,她的母亲以及母亲的母亲以至全部亚洲胡狼的母亲都等待过你。请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

“对此我感到非常吃惊。”我说,同时我也忘记点燃那堆木柴,原本用它的烟是可以吓退胡狼的。“听到这些我感到十分吃惊。我来自遥远的北方,来到这里只是巧合,我现在正在进行一场短暂旅行。胡狼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胡狼们似乎是受到我话中那些显得有些过分友好的情绪的鼓舞,于是它们更紧密地围在了我的身边,短促地喘着气。

“我们知道,”那只最老的胡狼开始说,“你来自北方,这正是我们的希望所在,那里有理解,而这种理解在此地的阿拉伯人中是无法获得的。他们冷漠傲慢,毫无理解可言,这你也知道。他们残忍地杀害动物,并以此为食,而对于那些腐烂的动物尸体却不屑一顾。”

“说话声音别这么大,”我说,“阿拉伯人就睡在这附近。”

“你真是个外地人,”老胡狼说,“不然你该知道,在世界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胡狼害怕阿拉伯人的事。难道要我们惧怕他们吗?我们被迫被放逐和这样的民族为伍,这难道还不够倒霉吗?”

“可能,有可能,”我说,“但对于一些和我自己不相关的事情,我向来是不敢妄作评论的。这就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吵,它已经和彼此的血液融为一体,所以,也许只有血流尽了,矛盾才能得到彻底的解除。”

“你真是太聪明了,”那个老胡狼说。围在我周围的所有胡狼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虽然它们一动不动地站着,但它们的胸脯却起伏不断。这时,一股苦苦的、有时只有紧咬牙关才能忍受的气味从它们张开的嘴中弥漫而出。“真的,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所表达的意思正是我们的古训。那么,我们就喝了他们的血来结束这场无休止的争吵吧。”

“哎!”我反常地惊叫道,“他们会保卫自己的,他们会用他们的火枪把你们成群成群地杀死。”

“你误解了我们,”它说,“看来这种人在北方高地也是有的。我们是不会杀死他们的,而且我们这么做的话就算用尽尼罗河的河水,也清洗不掉我们身上的血迹。我们只要看一眼他们活着的躯体我们就会跑开,跑到干净的空气里,跑到沙漠里去,那时沙漠就成了我们的家。”

在我和胡狼聊天的期间,从远处又跑来许多胡狼。所有的胡狼都把头低下来夹在**,用爪子擦洗着,那样子就像是要掩藏一种厌恶至极的心情,这厌恶狰狞可怖,我恨不得一个纵身逃出它们的包围圈。

“那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呢?”我问,并试图站起来,然而我并没有成功,因为两只小胡狼在身后紧紧地咬住了我的外衣和衬衣,我只好继续坐在那里。

“它们咬着你们的衣角呢,这是一种尊敬的表示。”老胡狼认真地向我解释道。

“它们应该放开我!”我大声吼道,一会儿对着那只老胡狼,一会儿又对着那两个小狼。

“它们自然会放开你的,倘若你这样要求的话。但是需要你稍等片刻,因为按照习俗它们咬得很深,必须慢慢地才能松开牙齿。所以,现在利用这点时间,还是请你听听我们的请求吧。”

“你们的做法并没有打动我的心。”我说。

“我们再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因为行为笨拙而互相报复。”老胡狼说,并且第一次用它自然的声调向我哀求道:“我们只是可怜的动物,无论好事情还是坏事情,我们都只能使用这副牙齿。”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我问,不过语气已经稍微缓和了一些。

“先生啊,”它叫道,与此同时其他的胡狼都嚎叫起来,远远地听起来好像一首曲子。“先生啊,你一定要来结束这场让世界分裂为二的争吵啊!你就是我们祖先所描述的那位肩负这一使命的人。我们一定要从阿拉伯人那里获得和平,我们一定要得到可呼吸的空气,还有未经受阿拉伯人玷污的环顾一切的视野,我们不要听到可怜的羊群遭到阿拉伯人屠杀时的悲惨鸣叫。所有动物的死都应该是平平静静的。我们要不受任何干扰地喝尽它们的血,吃尽它们的肉。我们要的只是那份纯洁无瑕,除此而外,别无所求。”

这时,所有的胡狼都抽泣起来——“为什么这世界上只有你还能忍受这种事?你灵魂高贵,内脏甜美。而他们的白衣服肮脏不堪,他们的黑衣服污秽至极,他们的胡须狰狞恐怖,只要看一眼他们的眼角就能令人作呕,当他们抬起胳膊时,腋窝里的肮脏更是如同地狱。所以,先生啊,因此,尊贵的先生啊,请用你万能的双手,请用你万能的双手拿起这把剪刀吧,剪断他们的喉咙!”随着老胡狼的头猛地一转,一只胡狼走了过来,嘴里用尖牙叼着一把满是老锈的小剪刀。

“这把剪刀终于出现了,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结束了!”我们旅队的阿拉伯向导突然喊道。紧接着他迎着风悄悄地摸到了我们跟前,现在他正挥舞着他那巨大的鞭子。

顿时,胡狼们作鸟兽散,但它们跑到不远处又停住了。这么一大群动物就那么紧挨着呆呆地蹲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条窄窄的栅栏,被鬼火包围着。

“先生,你现在也亲眼见证了这场表演,”阿拉伯人说,他正愉快地笑着,但那笑容里却有着不失其民族的矜持。

“你现在知道了这些动物想要什么了吗?”我问。

“当然,先生,”他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要有阿拉伯人存在,这把剪刀就会在沙漠上游**,跟踪我们直到天边。它们会把这把剪刀交给每一个欧洲人去完成这一重大的使命,而每个欧洲人都可能是它们最合适的人选。这是一种荒谬的企图附着在这些动物身上,它们简直是笨蛋,十足的笨蛋。所以,我们喜欢它们,它们是我们的爱犬,比你们的要好。看着吧,一头骆驼在夜里死了,我叫人把它弄来。”

说话间,四个人把一具沉重的尸体抬到我们面前,扔到地上。不等它落地,胡狼们就叫了起来。每只都好像被绳索牵着一样顺从地、时断时续地爬过来。它们完全忘记了阿拉伯人的存在,忘记了仇恨,那具散发着浓浓的气味的尸体让它们着了魔,忘记了一切。一只胡狼已经抱住了死骆驼的脖子,一口就咬住了动脉血管。像一台疯狂的小水泵不顾一切而又无望地想扑灭一场大火一样,它浑身每一块肌肉都被扯动、都在抽搐。转眼间,所有的胡狼扑过去,压在那具尸体上,干起了同样的事情。

这时,那阿拉伯人挥起坚利的鞭子,左右开弓,向它们用力抽打过去。它们抬起头,晕晕醉醉的,看见阿拉伯人站在面前,这才感觉到嘴被鞭子抽打的疼痛。于是后跳一步,又向后跑了一段距离。但是那骆驼的血已经流得满地都是,还蒸发着热气,躯体已被撕开了好几个大口子。它们抵挡不住这**,又扑上去。那向导又举起了鞭子,这次,我抓住了他的胳臂。

“你是正确的,先生,”他说,“让它们继续它们的营生吧,再者,我们也该出发了。你已经看到它们了,它们都是很奇怪的动物,不是吗?它们对我们是多么仇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