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上的小孩(1 / 1)

我听到车子从园子栏栅的前面驶过。偶尔,我会从树叶中轻微晃动的空隙里往远处看,看看在这炎热的夏天,马车的轮辐和轩杆是如何嘎嘎作响的。农民陆续从地里回来,他们无遮拦地大声笑着。这可不是多么道德的事情。

这所园子是我父母的,现在,我正坐在园子树林中间的秋千架上休息。

一会儿的工夫,栏栅外的活动就停止了,追逐着的小孩也跟着过去了,粮车上载着男人们和女人们,他们坐在禾把上,把花坛都遮住了。

临近傍晚,我看到一位先生拄着手杖在慢慢散步,有两个姑娘手挽着手,迎着他走上去,她们一边朝他礼貌地打招呼,一边拐向一旁的草丛。

然后,我看到鸟儿像喷射出来似的飞腾,我的目光跟随着它们,看着它们是怎样在眨眼之间升空的,我的目光就那么一直跟着它们,直到我再也感觉不出它们在飞,而是我自己在往下坠。出于一种热爱,我紧紧地抓住秋千的绳子开始轻轻地摇**起来。过了一会儿,我摇晃的幅度变得大了也激烈了一些。这时,晚风吹来,让人颇感凉意,这下,天空中已不见了飞翔的鸟儿,取而代之的是闪动的星星。

我正在烛光下用晚餐。在用餐的时候,我通常会把我的两只胳膊搁在木板上,享用着我的黄油面包,因为这时我已经累了。破得已经很厉害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外面有人从我的窗前路过,间或两手紧抓着帘子仔细端详我一番,还要再和我说上几句无关要紧的话。蜡烛经常是很快就熄灭了,在黑暗的蜡烛烟雾中,聚集的蚊蝇正要兜一阵圈子。有一个人在窗外问我什么,所以我看着他,我好像在看着一座山或看着纯净的微风,也没有许多要回答他的。

有一个人来到窗户前进行通报,而另外的人好像已经到了房前,我自然站起来,叹息着。刚才问我话的人又说话了:“不行,你为什么这样叹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特殊情况吗?有什么倒霉的事吗?我们不能暂且休息一下么?一切都完了么?”

什么也没有完,我们跑到房前。

“你老是迟到。”

“怎么说老是我。”

“就是你,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的时候,就这么待在家里。”

“缺德。”

“什么?缺德!你说什么?”

这个晚上我们就这样头顶头地干起来了,打得是昏天暗地。很快,我们背心上的纽扣开始互相摩擦,就像牙齿上下碰撞;一会儿我们又互相追逐,彼此间距离总是差不多;我们的身体冒着热气,就像热带的动物一样。接着,我们又像古代战争中的胸甲骑士一样跺着脚、昂着头,继续向小胡同下面进军。后来,我们又以这种攻击姿势继续向大路上挺进,当然也有个别的人进入街道的沟渠里,但他们并未消失在黑暗的斜坡前,而是像陌生人一样站在上面的田间小道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你们下来!”

“你们先上来!”

“你们把我们拽下来嘛,别忘了,我们可不愚蠢。”

“你们瞧瞧,你们可是够胆小啊!只管来嘛!来嘛!”

“真的吗?你们?就是你们,要把我们拽下来?你们没瞧瞧自己的那副熊样?”

我们开始攻击,我们被胸脯撞击着,被摔在沟渠草丛里,我们跌倒了,不过这是自愿的,草丛里到处都是一样的暖和,草丛的冷暖我们不知道,我们只觉得累。

我将身子向左侧翻去,把手放在脑袋后面当作枕头,这时我真想睡觉!虽然我想用突出的下颚把自己顶起来,但却滚进了更深的沟里。然后我手臂支撑前面,两腿斜缩,向前扑去,结果又掉进了一个深沟,肯定比前一条沟更深,但我一点也不想停止这种游戏。我真想在最后的一个沟渠里充分地放松自己,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特别是我的膝盖,我几乎忘记了它。我躺着,我躺着笑了,我的背有毛病。当一个男孩双肘贴着髋部从斜坡越过我的沟渠跳向大路上时,我看看见他墨黑的鞋底,这时,我眨了眨眼。

月亮升得相当高了,一辆邮车在月光下驶过,微风四处轻轻飘起,在壕沟里我也感觉到了。附近的树林里已开始沙沙作响,这时,一个人躺着不怎么觉得孤独。

“你们在哪儿?”

“过来!”

“大家一起来!”

“你躲什么,别胡闹!”

“你们知道邮车过去了吗?”

“没有!已经过去了吗?”

“当然,在你睡觉的时候,邮车已经过去了。”

“我睡觉了吗?我可没有睡呀!”

“别吭声,有人看见了。”

“我求求你。”

“过来。”

我们紧挨着彼此向前跑着,有的人彼此握手,只是头昂得不够高,因为这是一条下坡路。有人发出印第安人战斗时的呐喊,我们疾速奔跑,速度之快,几乎前所未有。在快跑时风也助了我们一臂之力,这个时候恐怕什么也挡不住我们奔跑的脚步。在超过别人时,我们可以交叉手臂,用一种很是安静的眼神环视周围。

我们就这样跑着,一直到了野溪桥我们才停下来了,继续往前跑的人也返回来了。桥下的水冲击着石子和植物的根部,天色还不算太晚,我们之中居然没有人跳到桥的栏杆上去。在远处的灌木丛后驶出一辆火车,所有车厢通明透亮着,我怕敢断定,玻璃窗肯定都打开了。我们中有一个人开始唱起了矿工之歌,我们也都跟着唱。我们唱得比火车前进的节奏要快得多,我们摇晃着手臂,歌声的力度不够,但我们歌声紧迫,并因此而开心。如果有一个人将自己的声音融入并领起其他人的声音,他就如同被鱼咬住一样,大家跟着他唱起来。我们唱近处的森林,唱远方的游子,声声入耳。大人都还在活动,母亲们正在收拾夜晚将要就寝的床铺。

时间到了,我向站在我旁边的人亲了一下,和离我最近的三个人拉了拉手,然后开始回家了。没有人叫我。我拐进了第一个十字路口,之后他们看不见我了。我在田间小路上跑着,又进入了树林。我赶往南边的那座城里,从那个地方进去就到我们村了。

“注意,那儿有人,他们不睡觉。”

“那他们为什么不睡觉呢?”

“因为他们不累啊!”

“他们为什么不累呢?”

“因为他们是傻子啊!”

“傻子如果也累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