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前发生的事从未严重到现在这种地步,不过在修筑地洞最初的日子里,倒是常常发生类似的事。主要区别恰恰就在于,那是修筑地洞最初的日子……那时我真还是个小学徒,正在修第一个通道,迷宫才刚有个大体上的设计,我已打出了一个小窝,但在规模上和洞壁的处理上它却完全失败了。简单地说,开始时的一切都只能作为尝试,只能作为一旦失去耐心就能不太惋惜地突然弃之不管的东西。当时发生了这么件事:有一次,在干活休息时——我这一辈子干活时总是休息过多——我躺在土堆之间,突然听到远处有一种声音。
像我当时那么年轻,它让我感到害怕,更让我感到好奇,我停下手里的活仔细地听了起来,我无论如何也要听,也不上到地衣下面伸展一下身子,还非得听。至少我在仔细地听。我能相当清楚地辨别出那是打洞的声音,就和我也在打洞一样,也许声音要弱一些,不过距离有多远就不得而知了。我心情紧张,另外也沉着冷静。大概我到了人家的洞里,我想,洞主人此时正打着洞奔我而来。如果这种假设的正确性得到证实,那我就会离开此地到别处去修洞,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占领欲,或者说我从不好斗。
不过当然啦,我那时还年轻,还没有洞,还能保持沉着冷静。即使那件事后来的过程也没使我特别不安,只是不太容易说清它。如果在那边打洞的家伙的确是奔我这边而来,那就是因为他听见了我打洞的声音,如果他改变了方向——现在实际情况正是如此——那就是因为我干活时一休息他就失掉了目标,或者还不如说,是因为他改变了自己的意图,不过还不能确定他是否改变了方向。
但也许是我完全弄错了,他的方向从未正对着我,不管怎么说那声音在一段时间内还增强了,好像是越来越近。当时我还年轻,如果我看见那个打洞的家伙突然从土里冒出来,大概绝不会不满,不过没有发生这种事。也不知从哪一刻起,打洞的声音开始弱下来,越来越低,好像他渐渐改变了当初的方向,随后那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此时他选定了完全相反的方向,直接离开我这里到远处去了。我在寂静中还听了他好长时间,这才又开始干活。是呀,这次警告可是够清楚的,可我很快就把它忘在了脑后,它对我的修洞规划几乎毫无影响。
从那时到现在是我的中年时代。不过是否这期间什么也不是呢?干活时我还总要休息很长时间,我在洞壁边听着,打洞的那个家伙最近改变了自己的意图,又掉过了头,他逛了一圈又回来了,他准会认为,他留给我的这段时间足够我做迎接他的准备。可我这方面的一切准备还不如那时,偌大的地洞摆在那里毫无防御能力,我已不是小学徒,而是个老匠师了,我现有的力量一到需要做出决定时就不听我的使唤,但无论岁数有多大我都觉得,我真希望我比实际岁数还大,大得我再也无力从地衣下这栖息地站起身来。
事实上我在这里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站起身飞快地跑下去回到家里,仿佛我在这里找到的不是清静,而是一肚子新的忧虑。——那些事最后怎么样了?那嘶嘶声已经减弱了吧?不对,它更大了。我随便找了十个地方听了听,发现这明显是个错觉,那嘶嘶声一如既往,毫无变化。那边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那边的家伙沉着冷静,不在乎时间,但这里的每一刻都震撼着倾听的我。我又要走好长一段路回堡垒,我觉得四周的一切都显得不安,似乎一切都盯着我看,但随即又将目光移向别处,以免打扰了我,但又拼命想从我的神态中看出救生的决定。我摇着头,我什么决定也没有。我去堡垒也不是实施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