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勇

高度

我再一次问自己

当回到都市，是否会怀疑

此刻坚信的一切

楼房不过是山峰的另一种形态

烟囱冒出的白烟

不过是另一种旗云

如果有彩虹，不过是

经幡挂在了天空

当我面对夕阳出神

眼前的景色，会不会是母亲

从另一个时空维度

寄来的明信片

当我听到刺破夜幕的汽笛声

是否会想起这星球慈悲的高度

恰好让斑头雁能够飞越

在山的南方和北方，生息

2020.5.28

攀登者

有时他需要

山脉隆起

拔出海平面的力量

追随着鹰的羽迹

在陡崖吃力地呼吸

似乎一对腮尚未完成进化

有时他需要

冰雪融化

河流冲开山谷的力量

向着前方，一次，又一次

无论通往天国的阶梯

是否由乱石铺成

越临近巅峰，他越感到

支撑自己的

是嫩芽破壳，枝叶生长

是炸开花朵的力量

每一步都踏在热爱上

每一步都是表白，都是还乡

直到真理悄然现身

2020.5.26

殉难者

你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不再呼吸

风和岩石，地球滚烫的心替你呼吸

你渴望的高度

本就远离人间烟火

你成为了山的一部分

成为一块彩色的冰

最高的路标，在天空指引

那些梦想亲近苍穹的人

你未穷尽道路

却让道路，丢失了它的尽头

你未站上顶峰

却让顶峰，看上去高了许多

2020.4.23

测量者

为大地上每一点确实位置

确定若河水流过

会流往哪个方向

确定这里的一朵小花

比别处的，重还是轻

沿着一条线

一个点一个点测下去

线上有陡坡有深谷，那条线

和掌心上的某条相似

关于自己，很多都无法确定

故乡会移动

年华会移动

一个扛起仪器，对另一个说

到前面那个点位

我们的青春就测完了

2020.5.4

冰塔林

填满山谷的蓝色冰塔

并非风与阳光雕刻

它们在大地中孕育

生长出来

长到蓝色就停止

天空和海洋亲吻时的

蓝色，一朵蓝花

在夜晚开放时，声音里的

蓝色，山雀第一次振翅时

空气中微漾的

蓝色

几万年才长成的

蓝色，光芒连着光芒

就像枝叶交织在一起

就像一群穿蓝色校服的少年

在操场上排练

他是白球鞋

她是双马尾

2020.5.19

北斗

故乡小城

停电的夏夜

一家人在门外乘凉

父亲扛我在肩头，指着夜空

看，那就是北斗七星

此刻我在绒布冰川上

望着那七颗星星

脚下的海拔，仿佛依然

是父亲身体的高度

而母亲，去了我凝望的地方

星空让我感动

北斗，我们也曾从浩瀚中

舀取一勺光芒

如今它们星星点点

又神秘地相连

2020.5.10

在东绒

我不敢有任何不敬

深夜钻出帐篷，为了

缓解**的压力

找到一个避风的角落

恭敬地解开腰带

拉开拉链，恭敬地

对准一块石头

那**流淌开，一部分

渗入地面，另一部分

将结为冰，然后

在明天的阳光中消失

我的背后，珠穆朗玛近在咫尺

冰塔林如静止的狂浪

如龙骨，如利剑

四周山崖俯视，威严如金刚

此刻，峡谷中

只有**碰击岩石的声音

那声音令我震颤

注视着我的，不只是

世间的神灵，在我的头顶

我是说——

我的每一个举动，都逃不过

满天的闪光灯

2020.5.20凌晨

石头

这里没有词语

只有和词语一样繁杂的

石头

随便摆出几颗

风听得见

雪读得懂

这里没有意义

只有和意义一样丰富的

石头

随便捡一颗带走

他们就被赋予

一次永别

202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