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下起雾来,从玻璃窗看出去,中央公园笼罩在灰白色的迷茫之间,张文卓独自静默站了半天,琢磨着封悦请他来,却又不立刻lou面,用意在何处。屋子里暖气很足,加湿器时不时吞吐蒸汽,漂浮着若隐若现的清香。四处干净得好似没人住,找不出丝毫家的味道,很明显,封悦并不常住在这里,或者说,没有什么感情。他心目中的家,究竟在哪儿呢?张文卓拇指摩擦着手里端的茶杯,不禁失神般去想:是柏林道上封雷留给他的大宅,还是波兰街上跟康庆同居过的小家?
身后响起窸窣一阵细响,回头一看,果然是他从走廊尽头的卧室那里走出来,穿了件天蓝色的针织衫,衬得脸色白得有点虚弱,头发还没有干透,像从窗外的云雾中走进来似的,带着股轻轻的水汽。
“让七哥久等了,”走到近前,封悦示意管家换壶热茶,“今天急着要来,究竟有什么事?”
张文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态,封悦这个人,是越来越难捉摸:“若非万不得已,我又如何会到这里扰你清净?”
说着话,他朝四周看了看,管家送来茶水,自行消失得无影无踪,旷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俩。即使如此,封悦还是站起身:“跟我过来吧!”
转过楼梯,经过走廊,尽头是.个小会议室,封悦kao着门,让张文卓走进去,才亲手把门关紧:“现在行了吧?你想说什么?”
“你查过大少吗?”张文卓果然直切.入主题:“他意外以后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即使父亲和大哥让他如何闹.心,封悦并不打算让张文卓来分担,他盘着手,kao坐在桌上,若无其事地搪塞:“七哥这话什么意思?”
已经料定他不会跟自己掏心掏肺,甚至连起码的.诚实也做不到,但面对如此不痛不痒得有些欠揍的回答,张文卓难免还是气愤,略带冷笑地挖苦:“大家时间都宝贵,何苦装糊涂?”见封悦抿着嘴不再吭声, 知道是心中不爽,忍着不发作而已,张文卓缓和了自己的口气,才说:“我说到过一张照片,日期是大少出事之后,跟小发一起。”
他希望能在封悦脸上看见震惊的表情,但是没有…….这反倒让他吃惊,顿时对封悦的所有估计,都是了准头,这人到底知道多少?
“然后呢?”封悦抬头,几乎算得上坦荡地朝他看来,.目光说不出一股动人,“七哥不可能拿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却按兵不动吧?”
“我……”张文卓欲言.又止,他突然拿捏不好,自己当初的动作,要怎么说给封悦听。
“你拿给了田凤宇!”他那一副皮囊在封悦眼里简直好像透明,一眼就瞅进心里去,“因为你也不摸不清他的底细,解释不了他和我哥的关系。”
张文卓怔在原处,虽说彼此很多行动心照不宣而已,如今这么明明白白地扯出来,还是多少让人尴尬,他讪讪地笑着解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还是说田凤宇早就跟你掏心掏肺地和盘托出?”
“他倒还真给七哥的伎俩唬住了,若不是你今天这么一遭来说,我怎么也摸不透你是用什么要挟了田凤宇,让他在董事会里给你抬轿。”发生过几次康庆和张文卓的对峙,田凤宇几乎不是中立,就是默认张文卓的立场,封悦再傻,也看出其中不对劲儿,“我哥去世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改变,七哥又何苦做这种鞭尸的行径?”
封雷对封悦的“非分之想”,张文卓从来都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的。但是以封悦的为人,他不想接受的,不愿承认的, 就没人能强加给他,他对封雷的依赖和爱戴有多深厚,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封雷的意外,几乎是他心头无法痊愈的疼痛,张文卓并不想揭他伤疤,归根结底,他们缠斗这么多年,对封悦的疼惜之心,是与日俱增的,现在他一个略微显lou软弱的眼神,都能让张文卓不忍。
“我只是想跟你讨论一下田凤宇这个人,他来路不明,你不是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别跟我说你从没做过这样的设想,难道你不觉得把他们两个联系起来,很多疑问都有答案?”
“七哥若有十拿九稳的证据,我感谢你惦记我的家事;否则唧唧歪歪,猜来猜去也没意思,我可没打算陪你玩这个无聊的游戏,”说到这里,封悦脸色冷淡下来:“我哥已经入土为安,还拜托你给他留个清静。”
于情于理,他都在封自己的嘴,张文卓细细品味着他此刻的态度,试探问道:“我若执意去查呢?”
封悦全不示弱,他抬眸望来,一字一句地说:“那就都是你自找的。”
不管真相如何,他既不会跟自己说明,也会竭尽全力阻止。
“怎的,这是对我起了杀意?”张文卓苦涩地笑出来:“早知如此,当初又何苦舍命救我?封悦,你对康庆从始至终,就像个疯子一样痴狂,难不成我还能跟他抢着分了你?我告诉你,康庆知道你中弹的真相,也不是我透lou给他的,我还不知他的倔脾气,能眼瞅着他给你苦吃?我们之间,是有过不堪的往事,可你扪心自问,那些还不都是给你逼的?从波兰街开始,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康庆有无数的理由爱你,而我也有无数的理由可以恨你,jian你,杀你,都不过分!”想起封悦当初的利用,害他落魄天涯,张文卓不禁气得握紧拳头,情绪如同拖缰的野马,这会儿想要收敛,已经晚了:“你替我挡枪,真是我想都没有想到的!因为我向来觉得你骨子里,其实甚是无情,不管对大少,还是我……但是你为了我,受那一枪之苦,就证明你心里并不是完全无视我对你的感情,封悦,我……我堂堂一个张文卓,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儿,你甚至不肯承认的感情,而偷偷高兴,真他妈的中邪!我向来势在必得,可为什么在你跟前儿,就没半点儿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