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封悦,并没有间隔很长时间,几天后在顶级会馆的一场商务酒会上,他跟康庆结伴而来,这多少让田凤宇感到意外。 虽然这场酒会对柏林道上的大亨意义重大,但封悦前几天才发作得那么厉害,以康庆的脾气,两人也不会这么快和好,却仍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联手出席,看在田凤宇眼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封悦穿一身黑色西装,略微显得清减,长身站在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里,一如既往地吸引着众人有意无意的目光。他在柏林道的人缘要比康庆好得多,出身门第说到底总是康庆无法比拟的,而且行事态度也要来得温和些,即便身上向来的冷淡孤傲,也被人解读成贵族习性。
因为即将到来的美国之行,想找封悦说话,帮他出谋划策的 不少,毕竟他开拓的门路,日后也会被柏林道其他的势力应用到,说不好跟他借光,方便将来的海外资本运营。而康庆近日做成大宗买卖,也是春风得意,两人少年得志,各自风光,却没有什么互动,尤其康庆对封悦,更是几乎视而不见。过了多半个钟头,封悦跟身边的人告辞,进了自己的包间休息室。田凤宇把周围的几个人交给金如川,自己跟了上去。守在休息室外面的是阿昆,见到他微笑点头问好,却没有让他直接进门的意思。
“二少躺一下就出来,”阿昆说,“您稍等吧,还是说,您要我进去问问二少?”
“不用了,”田凤宇当然明白,阿昆自己是不会敢明着挡人,除非是封悦交待,“我也没什么大事。”
他退回来,走到金如川围起的小圈子,在窗户跟前儿的沙发座里,几个人围坐喝着酒,见他坐下,立刻有人问:“封悦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看他今天冷淡得很。”
“因为美国的事儿闹心吧?”不.等田凤宇说,就有别人好似知道内幕似的,低声保密地说:“听说他在美国的两个代表主管彼此不对付,争宠争得硝烟弥漫,他这回去,也是为了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田凤宇坐在沙发里,沉默地听他.们交谈,这种由利益分割的小集团聚会的地方,封悦常是大家议论的焦点。
“谁说的?我看那俩对封悦服从.得很,上回过来汇报工作,老老实实地跟着封悦,言听计从。”说这话的人,就此打住,嘎然而止,他和战克清很有些交情,田凤宇暗暗瞧了他一眼,知他话里有话。封悦没有久留,独自一人先走了,留下康庆自己,被战克清介绍的人团团围着。田凤宇不怎么热衷,也想要离开,正好碰上刚刚一块儿说话的人,他看似无意地说:“我可是听说,封悦这回去,是有高人想要暗自见他。”
田凤宇没有回应,却暗自记住这个人的名字长相。.车子等在门前,他刚要上车,就看见张文卓的豪车,正缓缓地停在会馆门口,他果然不会错过任何热闹的场合。
封悦回到家里,第二天就要动身,阿宽已经把一切.准备就绪,他决定只身赴美,阿宽虽然想随身跟着,但只要他不乐意,阿宽怎么想都没用,他打定主意的事儿, 绝不是阿宽能左右的。封悦换掉西装,坐在沙发里喝茶看书,外表看上去,安静宁和,谁也猜不透他的心事。
田凤宇的名字,他刚听到的时候,就觉得难道不.是封雷两个字拆开重组的吗?但他很快感到是自己过于多心,在封雷刚刚出事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怀疑,没有这么凑巧的事,这也许只是他哥一手的安排,当时康庆事业岌岌可危,而自己忧心忡忡却使不上力,封雷让出“雷悦”,是认可封悦的选择,但是,明知自己不会接手,才故意诈死,按照法律手段过度,强逼他全盘接收封雷打下的大片江山。很长一段时间,封悦都这么想,执拗地,不管逐渐出台的证据如何证明封雷确实出事,确实已经不在人间,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脑海里开始构想封雷以如何的身份回来找他,以至于到最后,康庆甚至想送他去看精神科医生。
时隔多年,当封.悦终能面对这样的局面,田凤宇的归来,确实造成他不小的波动。几年的恢复,身体上的好转,让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容易被直觉控制,尽量理性地去看待凡事,田凤宇这个身份,实在是编造得天衣无缝,即便他明白封雷向来是这方面的高手,也不再徒劳奢望,甚至,他有些胆怯地,不敢过于求证。
那天晚上,田凤宇站在他床边说话的样子,实在太象封雷,也许他已经不屑去掩饰,当他准确无误地从抽屉里拿出急救药瓶,当他按住自己的肩膀,叫着他的名字……封悦只剩一半的清醒,让他无法理智,似曾相识的场景,他不能抑制地陷入往事重现,他几乎拖口而出地想去哀求:“哥,别走,别离开我”。
只要你活着,我宁可被骗,这是封悦埋藏至深,不会说出的想法。
门轻轻敲了两下,阿宽推门进来,托盘里放着炖盅,药片和白水。一边把炖盅里的补品盛到碗里,一边对他说:“喝点东西,再把药吃了,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长途飞行。”
封悦把手头的东西放下,接过来,见他有些别扭,于是和颜悦色地问:“干嘛,你还生气呐?”
“没有。”阿宽闷声回答,“你自己多加小心就行。”
“美国又不是前线,你不用那么紧张。”封悦安慰:“我确实有些事,不方便带着你。”
“嗯……”阿宽不跟他争辩,稍微有句慰藉,也不会与他赌气,“事情办完就赶紧回来,别耽误。”
正说到这儿,门被大力地踢开,康庆倚在门口,稍带醉意,目光阴鸷,对阿宽粗鲁骂道:“你给我滚出去,谁他妈的让你成天耗在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