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田凤宇和张文卓第一次见面,毕竟现在同在一条船上,应酬的场面少不得会有交集,只不过大多时候,田凤宇的事务都交给金如川打理,他不怎么太出面。 张文卓尝试过几次想要隐秘地单独约见他,都未能得逞,也许源自田凤宇骨子里天生的傲慢,又或者因为心虚而刻意躲避,让他坚信这个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而张文卓今天下了猛药,敢说出狠话来,却多少有些“虚张声势”。
以他多年在军事集团间游说的经验来说,“田凤宇”这个身份,很可能是有水分。 一个三年前突然崛起,跃身福布斯富豪榜的新贵,看从小学到大学的教育背景有迹可循,社保号码,纳税记录无懈可击……而张文卓却深谙权钱通天的道理,这些记录上的东西其实全不可信。 他背地里查过田凤宇和迟艾,早就觉得他们蹊跷,多年前遭遇的车祸,接受过那么多治疗的迟艾,想要他的医疗记录,却几乎完全不可能,不管找了多少人,结果都一无所获。
以张文卓如今的能耐,要弄到这些信息,并不应该是什么太难的事,除非对方刻意在隐藏,而且非常显然,田凤宇操纵的能耐,目前来看,依旧在他之上,即使上次绑架迟艾,强制进行的“体检”,也并没有得到特别“独家”的消息,似乎能查出的每件事,都能被田凤宇制造出的借口所解释,这让张文卓懊恼不已。
“真不懂怎地非在这种地方见面?”田凤宇悠闲地点了根烟。 问他,“搞得好像见不得人, 不是很容易产生误会?”
“这也是没办法啊,现在盯着咱俩的眼睛那么多,有些事还是得私下里说,否则传来传去,传到封悦耳朵是怎么个版本。 可就不好说了。 ”
“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这样见面。 也不见得就没人知道。 再说,你又怕封悦什么?你和他关系看起来还不错吧!”
“比不得你跟他的交情,”张文卓有十足地把握,田凤宇肯定查过自己当年和康庆封悦的过结,“所以新计划的事儿,还得你帮帮忙。 ”
“你在董事局人脉那么宽广,哪里用得着我帮忙?”
“那些人……加一起的作用。 也抵不过封悦吧?”
“我看你是搞错了,主席是康庆,你总打封悦地主意做什么?”
“呵呵,凤宇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谁不知道康庆就一‘妻管严’,他家可是封悦说了算的。 ”
张文卓地口气,让田凤宇觉得不舒服,讪讪回道:“那不见得,封悦精力都在‘雷悦’。 这里不过是持着空股,根本不管什么事,你主意还真是打错地方了。 ”
“话不是这么说,封悦对康庆的左右能力,恐怕是无人能及,如果有其他的途径。 我也不会来麻烦你。 ”张文卓见田凤宇不松口,不得不放放狠话:“柏林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生存下来,互利互助是少不得的。 谁背后没点儿不为人知的过去,保不准哪天,都有求人的时候。 你说是吧?”
这么明显的画外音,田凤宇再装傻听不懂,反倒弄巧成拙,lou馅儿了。 但他却也没表现出任何心虚。 镇静自若地说:“那倒也是,能帮得上地时候。 我自然不遗余力,不过眼下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必要。 ”说完,掐灭了烟头,对他说,“以后约个好点儿的地方见面吧,这里荒郊野外,看得瘆人,谈什么都没心情。 ”
张文卓见他不肯买账,既不想弄得难看,也不想输这口气,于是也打算退了,说:“要是什么都能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谈,就没人大费周章地明察暗访了不是?下回见面,我肯定会先征求你的同意,再决定究竟要在哪儿。 ”
他们各自驾车离开,两个人心里,都很不痛快。 柏林道上漆黑的深夜,零星的灯火,都显得孤立无援。
张文卓并不担心康庆不让自己负责新计划,毕竟这是康庆肯接纳他进来的主要原因,要的就是他手里这块市场。 但以他俩的关系,康庆不可能会放心他一人负责,肯定要放个耳目在他身边儿,不仅为了监视,也为了趁机把这块市场牢牢把握在他手里,这一点,张文卓自然不愿意与其分享。 董事局也不想一个独掌这个项目,所以现在争端地焦点就是到底跟他合作的会是谁。 张文卓不想要康庆的耳目,而康庆更不会放由他自由选择。 本来想田凤宇从中斡旋,却想不到这人如此难相处,软硬不吃,张文卓手里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低头的证据,他烦恼地驾车往回走,却未曾预料到,机会已经在家里等他。
走进客厅,张文卓看见小桌上工工整整地折叠着乔伊的衣裳。 他今天穿的很随意,而餐厅格外正式,张文卓刚买来,还没有来得及送给他地西装刚好派得上用场,乔伊自己的衣服,倒是忘记拿走了。 不过,也许是留给自己个借口,再来找他吧?张文卓不禁暗自笑了笑,这点小心眼儿,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回身刚要上楼,管家过来和他说:“先生,晚上有个叫方国伦的人打电话过来找您,留了个电话号码。 ”
方国伦是以前在波兰街他的部下,他多年前逃亡海外,就再没有联系,这次回来这么久,好多旧人都相反设法找过他,倒是这个“酒鬼”从来没什么动静,这会儿突然出现,肯定是要求自己帮忙办事吧?张文卓没放在心上,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他完全忘了这码事,也没有再去想方国伦这个人,直到几天后,方国伦的电话又追到家里,这次他刚好在。 本想推拖,又一寻思,这人想来死缠烂打,推了今天,明天还会来,于是接听了。
“七哥,好久不见,您可是今非昔比了。 ”因为常年喝酒,方国伦的声音低沉沙哑。
“还是老样子,你怎么想起找我了?”
“就是叙叙旧,没别的事儿。 ”
张文卓想,我回来这么久,你都没来找,这会儿叙旧有点牵强吧?于是他索性应了:“行啊,那约出来吧,什么地方比较好?”
“为了七哥好,当然是隐蔽,没外人的地方了。 ”
方国伦话音刚落,张文卓就明白不是简单的事,当即来了兴趣:“那就到我家吧。 ”
书房不大,但布置很精巧,讽刺地是,并没有什么书,不过是个隐蔽地会客室而已,以张文卓多疑的脾气,搞不好有什么摄像头监控也不一定,方国伦坐在沙发上,环视周围,眼里流lou着敬佩和羡慕。 多年前地血战,康庆把他陷害到一无所有,还被人追杀,逃亡海外,可这些年过去,七哥不照旧还是回到原来的辉煌?方国伦向来视张文卓如楷模,这会儿心里更加坚定自己的眼光。 本来他就只说叙旧,如果张文卓虚以逶迤,冠冕堂皇地用“忙,没时间”的借口推了自己,他今日就算有黄金做的情报,也不会来找,方国伦心底尚存血性。
“你这些年是跑哪儿去了?”张文卓知他爱酒,专门开了瓶收藏的,他在这些方面从不吝啬。
“在日本混了几年,刚回来没几个月。 ”
“ 哦,有什么打算?还回波兰街吗?”
“没想好呢,先看看再说。 ”方国伦当年被康庆砍伤的手,至今也没有完全康复,就因为戏虐封悦两句,就付出如此代价,他在心中对康庆依旧恨之入骨。
“嗯,想不想找找以前波兰街的旧相识?”
“唉,波兰街已经完全变样儿了,不回去也罢,不过说到风光,谁还能赶得上七哥?”
“这么说,可就是你没见识了,”张文卓坐在他对面,翘起腿,“二少如今叱咤风云,就算坐在家里,全球赌场依旧为他日入斗金,哪是我能比得了的?”
“他那是借了大少的光,”说到这儿,他怕自己会忘似的,连忙提醒自己:“说到大少,这次带来的货,还真是和他有关。 ”
“哦?他可是没了好几年,能有什么货?”
方国伦献宝地笑了笑:“可不是么!要不是我在日本这几年偶然弄到,还真是想都不敢想。 ”
“到底怎么回事?”
“我本来是想多调查些内幕出来,再跟您献宝,结果啥都没查出来,恐怕还得七哥亲力亲为了,”说着,方国伦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张文卓,“你看这上面是谁?”
照片看上去感觉是截出来的,很可能拍照的人是为了拍别的景物,而恰好把这个人带进镜头,因为像素很高,只是截出的角落,也还算清楚。 一个人带着棒球帽,遮着眉眼,怀里横抱着另一个人,正准备要上车。 张文卓看得出,戴帽子的就是封雷,而他怀里那个捂得严实的人,很可能就是俞小发。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七哥,你看后面银行招牌上的时间。 ”
封雷后面是家银行,门口照片上显示的时间竟是……张文卓心中 一愣,那是封雷出事的一个礼拜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