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开完董事会议,田凤宇让金如川把他的司机打发掉,说吃过饭送他回去,金如川便知道这是有事要讲,赶忙按他说的做了。他们去海边一家新开的泰国餐厅用过晚饭,开着车,顺着沿海公路开向柏林道的方向。天越来越冷,连海浪都好像要结冰似的,凝重而壮阔。
“我说,老板,封悦怎么忽然取消收购‘美通’的计划?他知道泄密的事?”
“你我都知道,难保他没听说。”
“倒是有人提到,他请赵立民他们回家吃饭,估计就是揣摩是谁告的秘吧?”
“知道有什么用?又不能斩草除根,他现在进退都难。”田凤宇亲自开车,目光时而落在远处海面上,似有心事,“Peter那里有点问题,华盛顿不太可能出面帮我们争取什么。”
“哦?老爷子的面子都不成?”
“五角大楼里势力纵横,不是方方面面都买得通,而且Peter也不想为了这事儿牵涉太多的关系。”
“那,我们不是没戏了?现在战克清影响很大,他就是康庆的狗腿了。张文卓听说也打通了不少关系呢,蔡经年下个月要飞美国,估计肯定是为了见哪个头目。老爷子连五角大楼的三号也请不到?那,老板你是怎么打算的?我们有planB吗?”
“张文卓在华盛顿的能力有限,不可能给蔡经年牵到什么重要的线,他的关系都在中东战场那里,若是有戏,肯定要飞去洽谈的。康庆毕竟缺乏军事背景,我们先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田凤宇的话,让金如川感到泄气,没想到老爷子在关键时刻却突然退缩,现在正是各方加码的时候,他们却在撤退:“康庆虽然没有什么军事背景,如果封悦cha手,那可不好说。封悦公开放弃‘雷悦’收购‘美通’,可不保他以个人身份来行动,他现在的身价足够把‘美通’买下来。”
“哦?”田凤宇微微侧头,金如川这个人确实不白给,很多事看的透看的快,“你这么想?”
“他收购‘美通’的意图明显,就是冲那三成的军工武器的物流市场去的,而且现在战备运输这么红火,肯定会搭上华盛顿的几个军事集团,到时候可别说康庆没有军事背景。”
田凤宇沉默了。
封悦会cha手,这在他意料之内,虽然听金如川说,这些年他和康庆是各忙各的事业,但这么大一桩事,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况且,五年前不也是康庆帮他坐稳“雷悦”主席的位子?他们若分开还好,合在一起是比较麻烦。康庆手里掌握了两张重要的政客牌,加上封悦手里的资本,他的将来不可限量。
车子停在金如川家门口,田凤宇对他说:“周末到我家里来,我会请封悦来。”
“哦,”金如川稍微想了下,看不出意图何在,“好的,就他自己?”
“你还想见谁?”
“康庆呢?他才是关键人物!”
“和他不熟,以后再说吧!”
“成,你还真得努力和康庆拉近距离,不然这么频繁约会封悦,小心他吃醋。”
田凤宇无奈地冲他挥手,一打方向盘,在花园尽头u-turn,很快消失在漫长夜色中。
车子开进柏林道,田凤宇放慢速度,开了车窗。张文卓的家一闪而过,他不禁在后望镜里多看了几眼,按照小夏形容的,那天在海边见了一面的,应该就是张文卓。这人举止行为,让人不舒服,田凤宇生气地把小夏教训了顿,怪他不该随便就把迟艾带出去。迟艾替小夏辩解,也被他一并训了。
其实,他并不想软禁迟艾,也不曾禁止他独自出门,主要是生意上最近不顺心,借机发火,田凤宇不得不承认,一旦再陷入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想要过回隐居时宁静的生活,其实说不出有多难,以迟艾的**,恐怕早已洞察出他的变化,他不像以前那么有耐心了。
大门缓缓展开,车子安静地滑入院落,停进车库,田凤宇整理了心里烦躁的情绪,才走进屋子。小夏刚好顺楼梯走下来,还在顾忌他的脸色:“先生回来了?”
“嗯,迟艾睡了?”
“没呢,刚洗过澡,上床了。”
“我没什么事儿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哦,好,先生晚安。”
田凤宇上楼,进了卧室,门口小桌上的台灯依旧亮着,他顺手关掉,拖了皮鞋,直接走去更衣室。迟艾坐直身体,仔细聆听着他的举动,见他没有主动吭声,只好试探问:“凤宇哥,你回来啦?”
还是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卫生间响起水声,迟艾愣愣坐在**,半天没动,田凤宇的冷淡,让他无所适从,直到水声停了,他摸着下地,从床到卫生间,是朝右手边,二十六步的距离,可是他感觉自己走了好久,久到后来都忘了数数。在他短暂的记忆里,田凤宇从来没有为这么点小事而责怪自己的时候,迟艾因此格外惶恐,不知要如何缓和挽救。
他摸到卫生间的门,拧着把手打开门,热乎乎蒸汽扑面而来:“凤宇哥,”他又叫了声,“你还生我的气?”
田凤宇擦着湿淋淋的头发,没有转头,只说:“不是生你的气,我自己生意有点麻烦,心情不好而已。”
“哦,那……”迟艾想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太多余,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尴尬和心虚。他一只手扶着门,无法丈量他和田凤宇之间,咫尺天涯的距离。
田凤宇从他身边走过去,光着脚,没发出明显的声音,迟艾本能地跟了几步,慌乱中,他无法判断自己的方位,并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田凤宇停止了移动,迟艾置身黑暗之中,顿时失去了自己对世界的所有感知,象被死死钉在原地,对前后左右的空间难以判断,从未有过的,被世界抛弃的惊恐,没顶而来,他每个毛孔都在冷清的空气里迷失,手朝前摸了两下,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多么可笑,继而收回到胸口,紧紧攥住衣襟。
“凤……凤宇哥?”他做出最后的努力,再叫了声,周围是死亡般的寂静,迟艾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揪住衣服的手,关节崩得发白,他的意识瞬间沦落在疼痛里,脑海里不知被什么碾过一样,残破的,乱七八糟的印象重叠而来,失控地尖叫起来:“凤宇哥!!!!凤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