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深夜才休息,次日早晨还是按时上路了。 比起为了补充睡眠在旅馆房间里耽搁到大天亮而言,中午最热的时候在路边的树下好好打几个盹,无疑更好更合适。 因为后者不会让计划好的行程变得更长。
而在炎热天气的逼迫下,在白鸽的热切提议下,我们决定去树上午睡。 半空的风要比地面上的大,这在夏天可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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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喔!”上方的树冠深处传来一声惊叹,充盈着满足和感动。
“你瞧见了什么?”我仰头问了声白鸽,而后继续努力往上爬。
在北郡小木屋后头的林子里,有许多小孩合抱粗的树。 它们都不难爬。 可眼下这三四人合抱粗的大树么……要知道森林里的树木为了争取阳光,枝干总是笔直向上,直到高高的半空中,才撑开伞冠,而下方的主干,大多不会有分杈……
白鸽没有答话,不过隐约可以听到低声的呢喃从浓密的树冠里飘下来,用的达纳苏斯语。 看来我们的暗夜精灵同伴已经深深地投入到某种富有种族特色的祈祷里去了。
“好漂亮的山。 ”尤里率先攀上一根指向东边的大树杈,骑在上面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快看啊,它们是红色的。 ”
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更郁闷了。 但是再郁闷,也只有竭力按捺。 眼下可是在高高的半空中。 虽然我和尤里身上都有绳子绑着。 绳子地另一头被白鸽牢牢栓在她脚边合抱粗的树枝上……
——我还不想玩蹦极。
至于格朗姆,它的蹄子决定了它爬不了树。 白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下它。 眼下,大野猪在树下闷闷地提早睡午觉了。
正努力调整心态,头顶上忽然传来尤里的声音:“左边。 ”
我一时没明白,抬头问:“什么?”
尤里趴在他骑着的那根分枝上,低头伸手指指,道:“你的左边。 那里有几个落脚处。 容易上来。 ”说完这短短几句话,他忽然身子一滑斜了斜。 顿时浑身僵硬,茫然无措地眨巴眨巴眼,脸色飞快地苍白起来:“哦……该死!我要掉下去了……”
谁叫你朝下看了?!可惜这会儿我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没有心思取笑他:“闭上眼!抱紧树枝!”
尤里立即照办。 他紧紧地闭上眼,“忽”地一下,手脚纹丝不动地箍牢了水桶粗地树枝。 瞧他那样子,鼻子和眉毛都给都皱到了一起。 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八爪鱼。
怎么忘了还有这玩意……
瞥瞥他腰上系地绳子上,我一拍额头,放下心来,按照尤里刚才指点的,一点一点继续朝上方爬去,很快沿着尤里刚才经过的地方,到了他骑着的那根树枝上。
尤里好不容易缓过来,立即“嗖溜嗖溜”地倒退。 如果说几乎横向悬空的树枝让人没什么安全感。 它们在主干分叉出去的地方无疑会好很多。
我忙给他腾出地方:“好一点了吗?”
尤里可怜巴巴地点点头:“真不能往下看,我到现在还头晕。 ”
我抬头朝白鸽所在的地方望去,却被树叶间漏下来地阳光耀花了眼。
“……记得吗?”
“记得什么?”
“刚遇到白鸽那会儿。 她跳到了格朗姆的背上。 ”
两个笨拙的爬树者面面相觑,无言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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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样,尤里和我至少从暗夜女猎手那儿学会了如何用绳子固定自己,在大树上休息睡觉。 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 我们很有可能会用得到这些技巧。
赞美白鸽,她挑的大树处在壮年期,本身的免疫力正值巅峰。 加上这种树的嫩叶上和浆液里有一种微微刺激的清香气味,这两点决定了它身上没什么讨厌地虫子。 所以,这一天的午睡可谓甜美。
“的确很漂亮啊……”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我揉揉眼睛,扶着树干在分枝上站起来,小心腾出一手,拨开眼前妨碍视线的小树枝,越过前方几朵稍低的树冠。 竭力眺望东边三角路口一带。
那一带是从赤脊山通往艾尔文森林和暮色森林地咽喉。 庇佑了艾尔文森林的陡峭山脉在那里拐出一条分支。 从北朝南渐渐走低,在三角路口出现了一段相对低矮的丘陵。 而后又爬升了一小段,接着便汇入了暮色森林东边那段渺无人烟的山脉。
这两条山脉对于目前的人类而言,都属于禁区。
因为这些地理特性,三角路口一带一向属于兵家必争之地。 控制了它,就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赤脊山、暮色森林和艾尔文森林。
但是这些严酷的重要性并不妨碍它的美丽。 赤脊山属于红土地,不像艾尔文森林一般利于植物的生长。 分割赤脊山和艾尔文森林的山脉似乎由于某种地质运动而形成,不仅陡峭,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光秃秃。 幸而这些岩石十分坚固,风化缓慢,不至于一下雨就形成泥石流什么的。
无可否认地是,在晴朗地日子里,那山脉瞧上去漂亮极了。 壮阔,巍峨,不可撼动。 借用闪金镇镇政厅装饰画上的经典评语,“仿若一条酣眠地远古红龙……”
“是啊。 ”尤里赞同着,紧紧腰上的绳子,爬下树去,“走吧,我们快点儿,今天晚上就能到路口了。 ”
树冠顶那儿传来暗夜女猎手的哈欠声,听起来她似乎正在伸懒腰:“你们先下……哈——欠!我好解绳子。 ”
我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那边石红的山,也跟着爬下树去。 望山跑死马,今天要赶的路还不少呢。
就在尤里松手跳落地面不久,我小心翼翼地攀落到五六米左右高的地方时,树林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 似乎是风吹过长草的轻响,似乎又不是。
“你听到了吗?”
“嗯……那是什么?”
不待我和尤里得出结论,暗夜女猎手已经以媲美猿猴的速度,嗖嗖地蹿下树来。 她将绳子扔给尤里收拾,摘下背上的长弓,拿靴尖轻轻一踢格朗姆的屁股,快活地小声道:“今晚有好吃的了!”
又朝我们比个手势:我打头。
大野猪恨恨地在树干上蹭了蹭被踢的部位,在赌气和好吃的之间挣扎了一会儿,转转巴掌似的耳朵,到底还是跟上了白鸽。
尤里拎起搁在地上的盾牌,抽出随身的剑,也弯腰摸过去。 我跟在最后面,隐约只见白鸽的箭头所指的方向上,树和树的后面,有一片阳光充裕的空地,空地中间,横着一根半腐朽的中空树干,树干上方和四周满满地盘踞着菌类和喜好腐殖土的植物。
那是到了年头自然死亡的大树在森林里留下的财富。 它将为很多小动物,乃至熊,提供栖息的居所。 而且,从它的躯干上,将酝酿出无数的菌类,各种草,各种灌木,以及各种大树的幼苗。 这些幼苗彼此竞争,最终会有那么一棵,成长为足以取代它的参天大树,填补它所留下的空隙。
尤里招招手示意我到他身后去,这令我想起眼下不是在家里看《Discovery》的时候。 林间的风停了,沙沙声却继续着。 好像有什么从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