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早上、同样的坡下,那头身长超标百分之五十、模样儿格外凶悍的野猪,同样在树根周围拱食,同样对坡上的客人熟视无睹。它昨天翻过的地方深深浅浅都lou出了褐色的泥土,一片凌乱,在绿油油的森林中份外显眼。
尤里摘下盾,挺挺胸,试图鼓起我们的斗志:“除了体型,它看上去和别的野猪没什么不同。”
我谨慎地回答:“是的。”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强调了一遍:“看、上、去。”
生命最宝贵,安全最要紧。没有人是万能的全项第一。在外面闯荡,总会遇到比他更强或者更擅于某一方面的家伙。失败的记录并不可怕,继续前进就是胜利。总之……
我有点儿后悔再来找这家伙的麻烦了。
“……我们得选一个好一点的地形,那样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
“或许这会是个好主意。”
尤里正要继续说什么,却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清脆的招呼打断:
“嗨,你们好呀!”
这个声音不大,但很好听。我回头望去,草丛,灌木丛,树丛,唯独没有人。
尤里左右看看,原地转了一圈:“刚才是谁,你看到了吗?”
我耸耸肩:“没有。”
尤里挠挠头:“难道是风吹来的鸟叫?”
我们重新把注意力转回那头大野猪身上,正考虑地形的问题,一张绘着青黑色纹刺的脸忽然倒挂着出现在我们面前。它长着深紫色的头发,一双银光深邃的眼睛,两只尖尖的长耳朵,以及浅粉色的嘴唇。
嘴唇一开一合,正从里面冒出带着口音的通用语:“我不是小鸟哎!”
!
!
这只……呃,这位精灵耸耸肩,单手一挂树枝,松腿团身,在空中左右旋转一百八十度同时翻了个跟斗,轻捷地落在我们面前:“我叫白鸽.晴风喔,是个暗夜精灵啦。那头野猪嘛,我看中好几天了呀!既然你们还没有想好怎么搞定它呢,它就归我了噢!”
似乎怕我们抗议一样,压根不等我们给出回答,白鸽轻盈地跑向了坡下。
我尚震惊于她脸上繁复的纹刺,处于失语状态中。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翻来覆去喃喃着一句话:“原来精灵长得这样子……”令我不解的是,尽管瞧上去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脸色还是泄出了几分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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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坡上两个表现如何糟糕,那一头,白鸽已经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一棵树。接着,她在连绵的树冠上荡来荡去,很快到了大野猪头上的树冠里。
很难想象,她竟然能够无比轻松地完成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但是下一刻,更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她松开了手,落到了大野猪的背上。
白鸽像骑马一样骑着大野猪,俯低身子,手上一绞一缠,紧紧抓住大野猪的鬃毛。目中无人、悠闲觅食的大野猪被激怒了,它刨刨蹄子,而后像火车头一样,直朝西边冲去。
“——哟嗨!”
大野猪和女精灵很快都去得远了,只留下一声高亢清脆的吆喝,作为宣战的信号,悠扬地回荡在被拱得一塌糊涂的坡下。
两个蹩脚的临时猎户目击了这充满野性魅力的一幕,因为过度震惊而呆立在原地,好长一段一会动弹不得、言语不得。
尤里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唾沫:“你说,我看到了什么……”
“西……”西部牛仔辣妹骑猪版!仅存的一点儿可怜的理智让我咽下了大概还算幽默的回答,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来,“我有点担心。或许,我们最好跟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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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奇怪你们去哪里了呢,你们在担心我嘛?”
当我们觅着大野猪一路折腾留下的痕迹,穿过两三块树林,趟过四五次小溪,钻过六七丛叶缘像小刀一般的长草,跑过八九片被碾压得一塌糊涂的灌木,绕了个大圈,居然重新回到了坡上。
而白鸽,已经在了。就站在我们刚才被她吓一跳时所在的树下。
这位勇敢无畏猎技高超的精灵少女扑闪着星辰一般明亮的银色眼睛,歪着脑袋,一手抚摸着巨大的猪头安抚着自己的新宠物,以甜美动听仿佛夜莺一般的嗓音,向我们问出了这样一句。
我们刚才的确在担心她。即使她身手矫捷,骑大野猪还是怎么看怎么危险。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然而,尤里窘迫得脸红了,支支吾吾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白鸽。
而我呢?
我只觉背后刮过一阵冷风,凉飕飕的,吹得全身的鸡皮疙瘩统统都立正稍息列队检阅了。
令尤里和我发囧无言的原因,其实一点也不特殊,相反挺常见的,几乎可以说每个情况均是如此。但同时,这种情况也一直令大多数人类男性,至少是年轻男性,尴尬不已。
因为……
身为长年生活在森林中的种族的一员,身为上古精灵放弃魔法的那一支血脉里的一滴,白鸽的身材健美性感——说得直白点,作为一个女性,她身上该凸凸,该凹凹。该纤细的纤细,该丰腴的丰腴。黄金比例,完美线条。
并且最重要的是,她和其它暗夜女精灵一样,比我,以及尤里……
——都要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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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白鸽已经对我们这样的反应有了免疫力。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一挥手将大野猪招到了我们的眼皮底下:“我来介绍一下啦,它是我的伙伴哦,叫格朗姆哎!”
“你好,格朗姆。”
“你好,格朗姆。”
大野猪一翻小眼睛,斜斜瞥瞥尤里和我,不理人。
猎人总是在森林里来去自如,我们两个蹩脚猎户需要这样的同伴:“呃,对了……”白鸽比我足足高了一个头。为了在发出邀请时直视她的眼睛,我不得不仰起脸来,“和我们一起打猎吧,怎么样?”
“打猎呀。”白鸽兴趣缺缺地耸耸肩,“肉不怎么好吃呢。”
尤里咳嗽一声,把我往后拉了点。不离那么近的确好多了,至少不会脖子酸。“不是自己吃。狮王之傲的老板法雷给了我们俩十个银币的定金。他需要新鲜的野味来办烧烤晚餐。”
“就是闪金镇北端路西边的那个年纪很大的旅馆嚒?”白鸽一抱胸,手指点点下巴,有点儿向往,“唔,月树姑姑说那里的东西很好吃呢……十个银币只是定金哟?”
“昨天我们弄到两头野猪,还有六只兔子两只野鸡。”尤里窘迫完,脸色不再苍白。他瞧瞧我,见我没有反对,干脆地坦白了自己的收入,“除了定金,我又分到二十一个银币。”
“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们,今天定金的一半五个银币就是你们的定金。”猎人的宠物总是出力不小,也吃得不少。把它当作一个同伴来处理报酬,可以避免很多不平与纷争。
白鸽眨巴了一下眼,低头瞧瞧大野猪:“你说的是‘你们’哎……成交啦!”
在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里,身高种族都是小差异。我们很快就习惯了对方走在彼此身边。白鸽告诉我们,她对狮王之傲的好感,来自她年长同乡的推荐。我委婉地解释了旅馆的处境,这令暗夜女猎手义愤填膺。有了熟悉森林、擅长追踪的白鸽,我们很快弄到了两头娇小型的野猪,和长长一串野鸡野兔野鸭子。最后,幸运的我们还遇到了一头倒霉的小公熊。
于是,太阳还没有下山,我们就走上了回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