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梦见鱼缸了,那只多年被我当成笑料且早已不复存在了的鱼缸。
若干年前,遥远的乌鲁木齐一个正在下雪的日子。我结束了近百天的新疆大戈壁采访,想买点什么带回沈阳去。那时盛产葡萄的新疆市面竟一粒葡萄干也不见,逛了半天商店也没买到值得为全家人一带的东西。忽然在红山商场碰见一个玻璃的、矮圆的、胖墩缴像尊香炉似的鱼缸。若是现今在哪里碰见这样一个鱼缸我肯定不肩一顾,当时它却是闪着光芒天仙一般扑人我眼里的。我一见钟情,买下了,欣喜着将那薄薄的脸盆大小的鱼缸宝贝似的从商场捧出来,宁肯让雪灌满鞋湿了脚而小心翼翼护着它。上了汽车下汽车,再步行到招待所精心用毛衣塞了用大衣包了,第二天又上了汽车上火车。三天两夜到北京又下火车上汽车,一路真是提心吊胆谨小慎微。落雪的时节,我御寒的毛衣大衣却都给鱼缸“穿”了,弄得自己感冒咳嗽连连。我想象着妻子儿子见了鱼缸会怎样欢天喜地赞美时,万没料到,就在我家不远的商店门口,小山样堆摆着跟我手中一模一样的鱼缸,并且质量还要好些。妻子下班见了我买的鱼缸说:“亏得兜里钱差几角,要不就买重了!”于是我的万里迢迢一路辛劳和那鱼缸从此成了笑料传开去,我自己也当笑料自嘲了许多年。
今早起来思谋那鱼缸何以至今还能于梦中来见我时,忽然有了一次顿悟:那不该是笑料哇,而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试想,如果没有千里迢迢带它的一路辛苦,怎么会烙印似地打在心底呢!再试想,如果没有对它的一见钟情和珍爱,怎么会付出那一路辛苦。既然是出于爱,付出多少都不应受到嘲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与深爱的人和物共同经历多么艰辛多么遥远的旅途,那都不是徒劳而是幸福。那不存在了的鱼缸已作为一份精神财富永存于我记忆的仓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