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雪松和苏婵娟经过一番慎密的考量,认为没有什么大碍了,第二天就把女儿叫来一起商议。
苏壁月对韦保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也知道韦保家和赵晓红恋爱最近有变。听了父母的意思后,她略作思索,感到韦保家确实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但她还要在父母面前耍点小聪明,撒点娇,便歪着脑袋眨着眼睛问:“韦保家就那么好吗?”
宾雪松说:“他好不好你应该清楚。人家可是基地‘一八四人才库’里第一层次的苗子。”
“爸,你是为基地选人才,我是为自己选老公。你看他蔫不唧唧,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跟这种人生活一辈子,多憋得慌。”苏壁月要预先讲明,免得日后父母埋怨。
“看你说的。”妈妈苏婵娟开导说,“我看他挺有主见的,肯动脑筋,处事稳重,不像你那样整天喳喳呼呼。你们两个性格一个急,一个慢,一个毛糙,一个稳重,正好互补。要是找一个脾气暴燥的女婿,整天欺负我的壁月,我还不愿意昵。”
“既然你们说他那么好,那我就只好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了。”说完她立马抱住父亲亲了一口。
宾雪松用手指刮了刮女儿的鼻子,说:“老也长不大。我们只是给你们牵个线,可不逼你哟!”
苏壁月调皮地回了一句:“跟逼就差一毫米了。”说完还用手比画了一下。
苏婵娟一看女儿答应了,连忙催促丈夫:“老宾,你就让洪政委牵个线搭个桥呗。”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找对象还用得着媒人吗?”苏壁月顶了母亲一句,“既然爹妈下令了,本姑娘把他抓来给你们当女婿就是了。”
不是苏壁月吹牛,此时她要把韦保家揽入怀中,轻而易举。两人两小无猜,知根知底。只是从1976年“五一”劳动节之后,他俩之间才横上了一座马鬃山脉……
东风航天城的冬天特别漫长,从头一年的10月底到第二年的5月初都是冰封季节。然而,1976年有点特别,到了4月份天气就回暖了。
那年的“五一”劳动节,阳光明媚,暖意浓浓。宾戈明和苏壁月兄妹俩,韦保家和韦卫国两兄弟,还有赵晓红以及发电厂的几个小屁孩,吃罢早饭后一起到发电厂南面弱水河畔的沙梁上玩耍。这个沙梁在神奇大自然作用力下,西北方向缓缓往上堆起一道十几米高的沙堆,上面长着稀疏的红柳,到了沙梁的最高处,骤然向下,一个陡坡伸到弱水河边。东风场区的军人家属在北坡上挖有不少土菜窖,贮存着大白菜、萝卜、土豆过冬。几个小孩先在沙坡上玩了一阵子打沙包,然后在赵晓红的提议下,钻进几家菜窖里偷出好些土豆,点上火烤着吃,吃完了又玩起过家家。苏壁月想和韦保家成一家,但赵晓红说韦保家是她的。苏壁月不依不饶地推了赵晓红一把,把赵晓红推倒在一棵红柳树上。赵晓红那(删除)哪里受得了这般欺负,动手和她撕打起来。本来是一场和谐亲密的游戏,一下子变成了火星四溅的撕打。身体羸弱的赵晓红被苏壁月推倒在沙堆里嚎啕大哭。宾戈明、韦卫国将她们拉开后,韦保家、韦卫国兄弟俩哄着赵晓红,一起翻过沙梁,慢慢朝弱水河边走去。十几分钟过后,突然听到韦卫国在沙包那边大声喊叫:“快来人,救命啊!”
宾戈明、苏壁月等小朋友听到喊声后,惊惶失措地爬上沙梁。只见韦保家、韦卫国和赵晓红三人站在一块浮冰上,浮冰正慢慢随着水流飘往河中央,还不时发出噼呖啪啦的声音……
“救人啊!”苏壁月边喊边往河边冲去。
宾戈明一把拉住她,说:“我们几个小孩救不了。”
苏壁月说:“那怎么办?”
“我去叫大人来。”宾戈明说完,撒腿往发电厂方向的生产地跑去,边跑边喊:“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此时发电厂的班长刘晨生正带着卜溪望、栗精武和连志强三名战士在整地,听到喊声,他们跑步翻过沙梁,朝弱水河快速奔去。刘晨生朝着三个惊惶失措的小孩高声喊叫:“趴下,不要动。”回头下达命令,“卜溪望、栗精武随我下去救人,连志强你去找几根木棍来。”
说完刘晨生带着卜溪望、栗精武朝小孩站立的冰块快速奔去。他们脚下的冰嘎嘎作响,随后出现了一条条裂缝。刘晨生奔跑到了跟前,奋力跳到小孩那块冰上,随后卜溪望和栗精武也跳了过去。就在栗精武跳过去的瞬间,冰面哗的裂开了,三名战士和三个小孩全部落入冰水之中。
“别害怕。”刘晨生三人一人抓住一个小孩,奋力朝岸边游回来。身材高大的卜溪望首先把韦保家推上岸,然后转身和栗精武一起也把赵晓红推到岸上。此时,连志强和宾戈明拿着几根红柳棍子赶到,一起把卜溪望和栗精武拉了上来。
水性较差的刘晨生拖着韦卫国最后游了过来。连志强、卜溪望、宾戈明连拉带拽,眼看就要把他俩拉上来了,突然上游冲下来一块大冰块,一下子又把他俩冲了下去。
看到刘晨生和韦卫国的身子一浮一沉地挣扎着,卜溪望、连志强伸过棍子,大声喊叫:“抓住棍子!”
刘晨生和韦卫国用冻得僵硬的手够了几下,但始终没有抓住。
卜溪望和连志强跑过去趴到冰面上,伸手去拉他俩,突然咔嚓一声,身下的冰面又裂开了一条口子,要不是宾戈明和栗精武紧紧地拉住,卜溪望和连志强也掉到冰水里去了。
刘晨生、韦卫国此时被湍急的冰水冲到了一大块冰层下面,不见了踪影……
卜溪望、连志强、栗精武沿着弱水河边的冰面朝下奔跑,边跑边喊:
“班长!”
韦保家、宾戈明、苏壁月等小孩也跟着大喊:
“韦卫国!”
刘晨生牺牲了。他为了抢救溺水儿童而英勇献身,成为东风航天城一位舍己救人的英雄,死后追记二等功。
小小年纪的韦卫国也被冰冷的弱水永远吞没了……
这是苏壁月童年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一段苦痛经历。此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她常常做恶梦,几次在梦中惊醒。从那时起,在她娇嫩的心灵中,耸立着一位伟大战士刘晨生的高大形象,也种下了一棵莫名其妙的鄙视赵晓红之苗。这棵小苗年年见长,从此她俩再也不来往,进而和韦保家也慢慢疏远了,特别是韦保家与赵晓红谈恋爱之后,更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虽然目前她和韦保家是一个单位,免不了经常打交道,但她从来不问赵晓红之事。前几天听几个女军官风传韦保家和赵晓红吹灯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出现了一丝丝的怜悯,不过转眼间就变成了幸灾乐祸的嘲笑……
苏壁月的行动也真够雷厉风行。第二天快下班时,她找到韦保家,悄悄地问道:“韦总师,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韦保家反问她:“有事?”
苏壁月点点头说:“嗯!”
韦保家原本晚上要加班审阅几份技术文件,听了她的话后,略思片刻,说:“8点我在办公室等你。”
苏壁月不容商量地说:“我在自然公园静心阁等你。”
这是一个月高风爽的夜晚。苏壁月吃完饭后,骑着一辆红色轻便自行车,进园门,前行400米,朝左拐进入一曲折小径,不一会就到了幽静的静心阁。她支好车子,在长廊的条凳坐下,抬手看了看表,8点过2分。
还未等她坐稳,突然从身后传来了韦保家的声音:“苏壁月,你来得很准时啊!”
苏壁月连忙站起来,回头看着韦保家,脸红地说:“迟到了两分钟。你等多长时间了?”
韦保家稍稍迟疑了一下,说:“才到一会。”说完,坐在对面的另一条板凳上。其实韦保家下班后,到食堂吃了几口饭就匆匆赶到这里等候了。他一边等一边想,她有什么事要找我呢?让她到办公室她却非要到这里来,她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苏壁月心想,俘获韦保家,那是手到擒来的事,要是速战速决,几分钟就可以搞定。但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到大花猫抓老鼠的趣事。一次,她看到一个大花猫抓到一只老鼠,只见花猫用两只前爪像翻烧饼似的,把老鼠翻来覆去玩耍一番,又一次次故意把老鼠放开,待老鼠跑出一米多,再扑过去逮住。大花猫玩够了,才慢条斯理把老鼠撕开啃食,还不时地左右张望,看见有人了,则把老鼠叼到另一边去慢慢享受。我何不略施小计,来个欲擒故纵呢?苏壁月暗暗发笑,首先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绕来绕去,迟迟不进入主题。看看绕得差不多了,苏壁月才给他打出一个擦边球:“韦总师,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吗?”说完,眼睛像一把钩子似的勾着他。
韦保家憨厚地一笑,老实回答:“下班到现在,我一直想这个问题。技术准备上遇到问题了?不像。室里工作上的事?不像。我想,可能你个人遇到困难了?”
苏壁月呵呵一笑,说:“韦总师,不是我个人遇到什么困难,是我听说你个人遇到了困难。”
“没有呀!”
“没有?”
“没有。”
“还没有呢!全站都传遍了。”
“传什么?”韦保家心头一震,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
“别瞒我了。你那个青梅竹马把你甩到大西洋了。”
韦保家听后,苦笑着说:“你是说赵晓红呀!我早把她忘光了。”
“这么健忘?”
“不瞒你说,有时候闲下来也想一想。”
“想什么?能说说吗?”
“长话短说吧。本来就是父母包办,你想吧,没有感情的恋爱能持久吗?”接着,韦保家简要地把赵晓红悔婚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苏壁月听完后,哼了一声说:“还指腹为婚呢!人家到了外国,立马就不认你了。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韦保家说:“现在任务忙得一塌糊涂,哪有什么打算!再说,经过这一次变故,我对婚恋又有了新的看法。”
苏壁月故作惊讶地问:“新的看法?”
韦保家说:“原来看《天仙配》时,相信有纯真的爱情;后来看《西厢记》时,相信有一见钟情的爱情;看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后,又相信有至死不渝的爱情。但自从这件事情出来后,我再也不相信什么青梅竹马、海誓山盟了。我甚至想了,人为什么要恋爱结婚呢?一个人无忧无虑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苏壁月听了后,呵呵地笑个不停。笑过后,她一本正经地说:“爱情是人类繁衍的原生动力,爱情是人类历史中最美好的活动,爱情更是青年男女的美好向往,爱情也是小说中的永恒主题。世界上有阳就有阴,有太阳就有月亮,有凸就有凹,有高山就有流水,有男就有女。有男女就得恋爱、结婚、生子。要是人人都不恋爱不结婚,人类早就绝迹了。”
“想不到你还是卖瓷盆的,一套套的。”韦保家听了她的一番高论,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似的。待他重新审视了一番后,问她,“你把爱情说得这么美妙,为什么你现在还不结婚呢?”
“吹了。”
“他不是你大学的同学吗?”这下子变成韦保家惊讶了。
“出国读博后变心了。中国人都是这个德性,一出国就变坏,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现在你怎么办?”
“我的好办。我倒要先问问你,你现在还想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太直截了当了,问得韦保家哑口无言。
“怎么不说话了?”
“……”
“我的韦总师,到底你想还是不想?”
“你不是说……恋爱是永恒的主题吗?”
“哈哈!看来还是没有脱离人间烟火。”
韦保家也憨厚地嘿嘿一笑:“今天你就为这事找我?”
“觉得奇怪吗?”
韦保家又是一阵傻笑。
“就知道傻笑。不理你了。”苏壁月说完,站起来扭头就走。
韦保家噌地站起来截住她,连连道歉:“对不起。你……”
苏壁月其实只是给他做做样子而已,她站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是来给你做好事的,看你这死不开窍的脑子,把人都急死了。”
韦保家又一次道歉:“对不起!你说,要我干啥?”
“看你挺可怜的,念在小时候一起玩的份上,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真的?”
“还‘煮’的呢!”
“谁?”
苏壁月故意拉着长调说:“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韦保家一把将苏壁月紧紧地抱住。
“满意吗?”
“非常满意!”韦保家望着怀里的苏壁月,喃喃地说,“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不是做梦吧!”
此后关系发展顺利。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年,韦保家和苏壁月领了结婚证,刚好指挥控制站还有一套副团职房子,略加粉刷,买了几件家具,两人就住到了一起。韦保家和苏壁月的结婚就这么简单明快、直截了当地办妥了。这也不奇怪,因为韦家父母不在场区,宾雪松和苏婵娟对于那些大搞婚礼借以敛钱的做法又十分反感。而苏壁月是具有反叛精神的青年人,只要她说话,韦保家只有点头的分。不过,虽说不搞什么仪式,但结婚当晚,苏婵娟还是在家里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全家人,包括未来的儿媳妇韩薇笑全参加了,还喝了一瓶五粮液,十分热闹。
正如苏婵娟所料,苏壁月和韦保家性格互补,家庭生活过得简约而幸福,第二年便生下可爱的女儿韦甲佳。韦保家把母亲覃为先从老家接来照看孩子,一家四口过得其乐融融。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