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扶摇(六)(1 / 1)

在大隋朝的舆图上,地处北部边陲的涿郡是最为特殊的一个郡。其南侧的郡界直抵滹沱水与桑干河的入海口,然后犹如一头饮水的巨蟒般绵延向西北,硕大的身体跨过蓟县、怀戎、内外长城和大片的草原,尾巴一直抵到大漠深处。从最南到最北,跨度近乎一千里。从最东到最西,即便脚程最好的大宛良驹也要跑上小半个月。

但那只是舆图的上的涿郡。事实上,大隋朝向来不予这边塞蛮荒之地以太多关注。由于对塞上诸胡奉行分化瓦解政策,涿郡的西北部以及和它临近的雁门郡北部、定襄郡大部,幅员高达上万里的沃土,一直“暂借”给启民可汗父子避难。

开皇二十年,被自己族人打得寄居于大隋的启民可汗在隋朝君臣的强力支持下带兵北上,路上先后收降了铁勒、思结、伏利具、浑、斛萨、阿拔、仆骨等十余部,得部众数百万。击败昔日的仇敌后,阿史那家族重新在漠北竖起了突厥牙帐,一跃成为东北方草原的霸主。但启民却以“身子骨无法忍耐漠北寒风为由,不肯归还暂借的土地,带领阿史那家族的嫡系部众继续在大隋北部边境内寄居。

如果大隋朝一直保持强盛的话,这种寄居与依附关系,也不会对中原百姓的生活造成太大威胁。但大隋朝却在几年内迅速地衰落了下去。所以“暂借”便成了永远割占!并且,启民可汗的继承人们还不时地派遣部众南下试探,企图趁着中原衰弱之机攫取更大的利益。

李旭今天给大伙展示的舆图绘制于开皇二十年,那一刻,长城外的大片土地还画着大隋的印记。但是现在,李旭名下所控制的涿郡却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大小,除了被罗艺强行夺走的四分之一外,另外近一半土地被突厥人作为牧场。

即便是李旭手里所控制的那四分之一,如今也岌岌可危。自从薛家兄弟归降罗艺后,桑干河中游一带便无官军驻扎。突厥人随时可能从长城外和临近的雁门郡杀过来,将那上千里肥得流油的沃土窃为己有。

所以,大将军府推出的授田养兵之策,不打算从其他五个郡再拿走半分土地。桑干河沿岸有大片的无主之田可供大将军府分配。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大将军府有能力守住其治下的四分之一涿郡。其他五个郡的英杰,肯竭尽全力给予大将军府支持。

“突厥人并不如大伙想象的一样强大。如果没有当年咱们大隋的支持,启民可汗和他的家人早就变成了无冢枯骨!”看到众文武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李旭笑了笑,大声解释。

他说的这些辉煌大伙都很清楚。特别是像崔潜、张九艺等世家子弟,还曾经深深为大隋朝的赫赫武功而自豪。但那时的大隋不是现在的大隋,现在的五郡也养活不起一支可以让突厥人闻风丧胆的虎贲铁骑。

“我当年曾经取去过草原。知道突厥人的内部情况。他们看似一个强大的国家,实际上却由数百个部落构成。阿史那家族名义上可以统帅其他所有部落,实际上,一旦他力量受损过大,随时有别的部落准备取而代之!”李旭顿了顿,继续鼓舞大伙的信心。

“这其实和中原差不多!”崔潜笑着在心中嘀咕。杨家在中原,就好比草原上的阿史那。至于宇文、独孤、李、王等高门大阀,实际上对杨家的忠心不比草原上的那些部落对阿史那家族多半点。只不过中原人会把大义、名分等东西挂在嘴边上,而突厥人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势力强大之后就直接亮刀子。

“而阿史那家族本身,也不是所有人一条心。当年始毕可汗在雁门关作乱犯上,阿史那骨托鲁就借我之手,狠狠捅了他堂兄一刀!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阿史那骨托鲁所统领的部众一直在濡水、索头河一带,对始毕可汗的位置虎视眈眈!”

这件事博陵军中所有将领都曾亲眼目睹。当年如果不是李旭与阿史那骨托鲁率先达成了和议,突厥人也不会败得那样快,那样惨。而正是凭借着解雁门之危的功劳,杨广才把李旭封为六郡大总管,让他从此正式成为了军中豪强之一。

还有一个当初谁也没有料到的好处是,博陵六郡从此摆脱了对幽州的依赖。这两年博陵军之所以能在与幽州军对峙的同时,还能拥有稳定的战马和生皮供应,也得益于李旭和塞上一些豪杰人物之间的交情。并且,契丹部、奚部和骨托鲁家族与六郡之间不仅仅从事着密切地物资交换,通过来往商人和留守契丹部的王可望,以及契丹大梅禄潘占阳二人之手,塞上的所有风云变幻都没逃过李旭等人的眼睛。

昨日下定决心不舍弃一寸沃土后,李旭便仔仔细细考虑过了六郡和突厥人之间的力量对比。斟酌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所面临的局势也许并不像先前所想的那样悲观。虎贲铁骑让开了突厥人南下通道的举动对六郡来说是个挑战,但隐藏于挑战背后的,也有一个天大的机会。

李旭以为,六郡文武之所以谈突厥而色变,主要是由于他对敌人不了解。所以,他必须让大伙清楚地看到对手所面临的困难。如果大伙齐心协力将这个挑战应付过去,那么,博陵六郡就不再是四战之地。在它背后,从此会有一个坚实的支撑点,确保大伙进退无忧!

手指舆图,他仔细向大伙分析桑干河流域对整个六郡的重要性。“如果咱们放弃百花山以北的土地,突厥人就会把势力推进到内长城脚下!虽然短时间内能跟咱们相安无事,一旦牧人们在涿郡站稳脚跟,肯定会越过内长城和涞水,把战火烧到上谷与博陵!”

“而如果咱们主动向北发展,突厥人就要考虑用哪个部落来对付六郡!目前距离桑干河沿岸最近的势力为马邑刘武周,他是我的故交,彼此之间都清楚对方的斤两,未必敢主动来招惹我。而涿郡的另一侧为阿史那骨托鲁。他也是我的故交,目前不容于始毕,当然也不会轻易与结仇。剩下的两个人,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嗣如果领兵南下,正面应付咱们的同时,侧面还要小心骨托鲁抄他的后路……”

随着李旭的介绍,赵子铭带领数个文职幕僚在涿郡舆图的旁边,又挂上了一张塞外形势图。在这张图上,草原和大漠不再是完整的几大块。而是被详细划分成了奚、霫、契丹、室韦等数个小“国”,即便是突厥,也被详细划分出阿史那咄吉、阿史那俟利弗、阿史那咄苾嗣,阿史那什钵苾、阿史那骨托鲁等数个势力范围。虽然他们彼此之间或者为兄弟,或者为叔侄,但从牙帐所在的距离上,就能看出他们并不是一条心。

如果只凭五个郡的力量去招惹整个突厥,即便李旭说破了嘴皮子,众人也不会被鼓动起太多勇气。但如果以五个郡的力量对抗突厥诸部中的任何一部,六郡地方官员们便立刻勇气倍增。内心深处,他们也一样不愿意主动放弃夹在内外长城之间的千里沃野。他们的族人中,也有不少在博陵军中任职,即将成为授田计划的得益者。

正当大伙的胃口被吊得呱呱叫时,李旭又在烈火之上浇了一瓢油。“据我在草原上的朋友所说,自从前年雁门战败后,始毕可汗就一直卧床不起。眼下他的两个弟弟阿史那俟利弗、阿史那咄苾嗣正为谁来继承大哥的汗位而争执不下,而始毕可汗的儿子阿史那什钵苾又得到了家族中老臣的支持。这两年,咱们大隋内乱不止,始毕可汗却不趁机南下,只假手于刘武装、梁师都这些拿不上台面的小角色骚扰中原,便是因为突厥内部也一样四分五裂。所以,如果咱们能快速在涿郡站稳脚跟,短时间内,根本不不必担心突厥人的威胁!”

这话之中,有一半是实情,另一半则纯属煽动。但巨大的利益面前,没几个人有理智再去分析李旭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们只盯着那平整的土地,流着蜜的河流,满眼炙热,满眼痴狂。

“愿意追随大将军收复故土!”周大牛第一个跳出来,带头表态。

“愿惟大将军马首是瞻!”崔潜、张九艺等人也赶紧站直身躯,拱手施礼。

有了这些大人物带头,其他观望者的情绪更高。有心急者甚至巴不得自己也立刻投笔从戎,到军中混个一官半职,也好平白获得那数百亩旱涝保收的良田。至于昨天还被大伙视为悬在头顶上的那把突厥利剑,今天反倒成了吓唬人的废铁,再也没人理会了。

“敢问,敢问大将军,咱们可有足够人手去开荒!”除了被利益晃花了眼睛的人外,地方官员队伍中也不乏清醒者。北平县令杨文轩就是其中一个。他很快就发现了整个屯田养兵计划中的最大缺陷,快步走到议事厅中央,躬身请教。

“我已经命人打开了六郡与河东之间的所有关口,尽快组织河东流民北上到桑干河畔定居!”李旭点点头,微笑着回答。

“嗡!”地一下,官员们又开始窃窃私语。李旭对部属宽容,轻易不找茬治众人的罪。这是他的人格魅力之一,也是他的性格弱点所在。因为他不喜欢发怒,所以大伙议政时就没有太多的忌惮。不仅仅是崔潜、赵子铭、时德方等人敢于畅所欲言,其他官吏在涉及到切身利益时,也不忌惮有什么说什么。

众人支持李旭的卖官新政,也认可大将军府授田养兵,保护领土之举为必然。但是,拿河北的米粮去周济远道而来的河东人,这一点就令人心里不痛快了。两地虽然挨得近,可民风差异非常巨大。由于文化传承、地势以及胡汉混杂等诸多历史、地理和现实原因,河北百姓从整体上可以用豪放两个字来形容。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这片土地上的人即便在逆境当中,也能迎风挺直身躯,毫无畏惧。相比而言,位于太行山以西,居所四周多为山脉与丘陵的河东人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特别是经常游走于河东河北两地的太原商贩,整体给河北人的感觉是吝啬、贪婪且胆小怕事,实在不像有担当的模样。

所以,六郡豪杰对于从南方过来的流民可以接纳,包容。对西边走来的同胞却有些发自内心深处的排斥。况且博陵六郡敞开门户接纳河东百姓,等于间接在为太原李家收拾残局。六郡遭受攻击时,李家只派了百十号人过来帮忙,最后还赚了三千子弟走。对于这些淄株必较的贪婪家伙,博陵人凭什么要仗义援手?

听到底下响起了一片置疑声,李旭并没有急于向大伙解释自己的想法。他先示意众人稍安,然后从帅案边拿出一份公函,亲手递向杨文轩,“子思,你来给大伙读一下这封信吧。注意把发信者的名字念出来!”

“属下,属下谨尊大将军之命!”没机会参加昨夜谋划的杨文轩先楞了一下神,然后快速上前,从自家将军手里接过公函。

发信人显然没有读过几年书,并且很可能出身行伍,这两点,从其字迹的间架上就能推断得出来。但杨文轩没时间点评发信者的一笔臭字,他的目光刚刚与信封接触,就牢牢地被写于公函外边的地址给吸引了过去。

他捧在手里公函是来自柏仁县,那个弹丸之地靠近巨野泽,是个有名的鸟不拉屎穷地儿。而此刻,该地已经落入窦建德之手。新上任的县令,也就是这封信的书写者唤做程名振,数年前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蟊贼,一直跟着张金称混日子。张金称死后带人投靠了窦建德,因为作战时狡诈多谋,被绿林豪杰们戏称为九头蛟。

这头食人蛟因为什么改行做了县令博陵众官吏不清楚,但大伙却都知道柏仁就在赵郡的边上。想想转眼之间窦贼就杀到了自己家门口,众人对大将军府的非议声就小了许多。由于出身影响,六郡大总管李旭虽然施政措施向寒门偏斜得厉害,但好歹这个人还可归为讲道理的行列,如果换了窦建德来掌管六郡,很多人家甭说站在这里跟他一同商讨政务,恐怕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李将军治下王年兄均鉴,长乐王窦公建德麾下柏仁县令程名振顿首……”当着众人的面,杨文轩取出信瓤,将这封格式、称谓错误百出的信朗声宣读。开头几句他还能保持对发信者的轻蔑态度,读到后来,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语调亦开始微微颤抖。

姓程的不是来套近乎,也不是来炫耀他的文采的。他的确是沉下心来,扎扎实实地向赵郡的盟友讨教治理地方的门道。虽然信写得粗鄙无文,但此人分明没把自己当作一个流贼,而是从内心深处真正把自己当作了地方官员。

“…….程某既然为一地之官,当尽一方父母之责。为此,斗胆向王郡守讨教屯田养民之道。上以报答窦公提携之恩,下可面对百姓奉养之德。与贵郡而言,亦可以减少流民涌入。况且柏仁和赵郡仅有一湖之隔,若使灾民如潮,贵郡岂能掘路筑堤,以求在乱世中独善其身乎?”

程县令不愧出身绿林,求人办事的公函也隐隐带着要挟的口吻。但无论是读信的杨文轩还是听信的博陵众官员,谁也没有心思跟对方计较说话的语气。

做一地之官,要尽一方父母之责。这话自古就有,偏偏从一个曾经的土匪嘴里冠冕堂皇地说了出来。它带来的结果不仅仅让人苦笑,还让人从心底感到震惊。

也难怪窦建德的势力膨胀如此之快,光听其麾下一个县令的信,就能猜到他麾下藏龙卧虎!。

对手的强大,无论如何对于博陵六郡不是件好事。然而,更令人沮丧的消息还在后头,趁着杨文轩读信的功夫,李旭命令周大牛等人展开了另一张羊皮地图。不像前一张那样详尽,却胜在笼统直观。只要一眼扫过去,人们可以看清楚博陵六郡周围的其他几方势力的发展状况。

最北边的罗艺拥有燕、柳城、北平、渔阳和小半个涿郡,就像一头豹子在大伙身后随时择人而噬。西北的刘武周发展缓慢,但在突厥人的支持下,此子已经把马邑、雁门两郡和半个楼烦郡囊括在手。正西的李渊南下进展不顺,兵马此刻被暴雨和敌军堵在了鼠雀谷和霍邑之间,前途难测。一旦其南进受阻,少不得会打周边地区的主意。

以上三家实力虽然令人戒备,却还达不到令人恐惧的地步。真正令人恐惧的是窦建德。转眼之间,此人已经把黄河以北,漳水以南的大部分地区打了下来。如今朝廷在河北的势力仅仅龟缩于武阳和汲郡,凭借着黎阳仓的储备和几千老弱残兵勉强维持。

“我记得一年半之前,窦建德被我和杨义臣老将军二人联手逼进了豆子岗!”暂且把程名振引发的话题搁置在一边,李旭指了指加在平原和渤海两郡之间,一个巴掌大的沼泽地带,苦笑着说道。

“养虎为患,朝廷当日真不该将大将军和杨老将军先后调走啊!”受到了震惊的张九艺不住地摇头。如果当日不是朝廷鼠目寸光,硬催着杨义臣回江都任职。老将军也不会突然暴卒。如果当日不是朝廷硬调李旭南下,博陵军的实力就不会大损,罗艺就不会南下。趁着窦建德还没发展起来,李旭就可以像当年对付高士达一样,将其一鼓而擒!

但人世间却没有后悔药可买。朝廷也不会为过去的错误负责。“一个多月前,就在咱们和罗艺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窦建德将势力才扩展到这……”此刻唯一可以为大伙的安全负责的李旭用手继续在地图上画圈,将渤海、平原以及半个河间、半个清河圈了进去。

“一个多月后…….”他叹了口气,继续补充,“窦建德就到了柏仁、平恩和武安!如果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出半年,窦家军就有可能将六郡南边围个严丝合缝!”

“窦家军本是一伙蟊贼,不会那么快站稳脚跟!”张九艺顾不上再装厚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声反驳。

但这话分明是掩耳盗铃。连麾下一个姓程的小县令都知道尽心尽力为主将而谋,都知道均田养民是发展壮大的必经之路。此刻的窦建德,难道还能继续被当作不入流的草贼看待么?如果他麾下再多出几个程名振,还愁在河北南部扎不下根基?

“大将军绝对不能让姓程的将屯田之策学过去!”衡阳县令王俊义站出来,大声向李旭建议。全然忘记了当年李旭在六郡试行新政时,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抱着怎样的敌视态度。

他的建议只赢来了几声轻叹。不只是李旭,在座所有人仔细想想,都能明白屯田养民并非是么了不得的屠龙秘籍。无论赵郡太守肯不肯出言指点,窦建德的人只要派遣探子在民间打探上十天半个月,肯定能将此策细节掌握得七七八八。

一个既能攻城略地,又会养民生息的土匪头子,其发展的空间到底有多大,众人已经不能预料得到。可偏偏眼下博陵军疲惫不堪,根本不可能在窦某人羽翼未丰之前将其扼杀!

“在座诸君眼中,河东来的流民都是废物,灾星!”李旭又叹了口气,话语听上去带着股说不出的沉重意味,“可对于窦建德麾下的程某人来说,却是丁口、粮食和士卒。如果今天我们关上河东的大门,将数万流民送到窦建德手中。明年这个时候,就有数万对咱们恨之入骨的窦家军提着刀杀上门来。姓程的所写之信虽然粗鲁无礼,但他那句灾民如潮,却半点也没有说错!”

“属下,属下读书多年,见识居然不如一个蟊贼!”半晌之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杨文轩主动向李旭赔罪。他不敢再置疑李旭用河北的米粮养河东的流民的举措了。程名振在信中说得好,灾民如潮。当着几股暗潮汇聚成洪流时,恐怕什么堤坝都挡不住。

刚刚安定了不到两年的六郡官员知道流民的破坏力强大。不断有外地的亲戚朋友来投奔的他们更清楚,如果自家和窦建德的实力对比强弱调换,那对博陵六郡,对大家伙意味着什么?

“这不能怪你,我最初之时,也想把河东流民拒之门外。”李旭笑着摆摆手,不接受杨文轩的自我斥责,“但今后大伙都得打起精神,咱们的见识再差,也不能被一个蟊贼给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