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队不急不缓的回程,没有来时的兴奋和气势。一次旅行往往只有还没开始的时候最有意思。
“球场上,我自认见过不少惊才艳艳人物,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开眼界了。明年的大学生联赛,维持了七年的北强南弱,看来得变一变了。”
宋冰依旧带着宽大的墨镜,把手肘搁在车窗上撑着脑袋。
“真是个大千世界啊。”
黄颖不是个感性的人,今天也难得的感慨了一句。习惯性的扶了下眼镜架,然后将车停了下来,对后面的车队做了一个原地休息的手势。
黄颖一个人走到一边,拨了一个号码:“宋总,我们已经出来了。太爷爷说的那个男人已经能确定了。我和他摊开说了一次,他没有出山的意思。”
“哦?怎么回事?”听话那头传出一个很有磁场的男性声音。
黄颖将小村之行的种种细节都给电话那头的男人诉说了一遍。
“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全部推翻重做了,太爷爷这步指点,本意是寻一个冠军主教,没想到意外的扯出一个不得了的人物。”电话那头的男音顿了一下,又道:“你辛苦了,大致情况我了解了,具体的操作等你回来的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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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边际,黑木村。傍晚的落日正立在山头,黑木村此刻已经炊烟滚滚。
村尾的院子里,一个高大的汉子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凝望着远处无尽的山林,两条黑犬一左一右,这两条一进山林就能化身杀手的猛犬,如今就似两尊石像,异常安静。
汉子约有四十多岁的摸样,身高和付天青相仿,身体却比付天青强壮了不止一筹,露在迷彩背心外的两条手臂似精钢浇筑,豪不虚浮的肌肉高度凝结,如老树之根般的爬满双臂,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全力出手会有怎样强大的力量。汉子剃个简单的平头,胡茬也没弄得很干净,总的来看,是一个十分粗犷的男人,但细看他的双眼,就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像外貌那么简单,那里有无尽的沧桑。
付常隆,传说中黑木村身手最好,也是最有文化的男人。
“老爸,我想和你说个事儿。”付天青盯着父亲的双眼,直勾勾的。
“你说吧,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摆出这副样子。”付常隆避开儿子的目光,给自己点了根烟,又指了指身边的石阶,示意付天青坐下。
“这段时间,我不想进山了。我想在院子里打球。”付天青没有坐,盯着老爸的眼睛有些骇人。
“哦,好。”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似乎对儿子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意外,付常隆抽了口烟,看着雾中出神。
“你为什么不反对?”付天青的语气一直很严肃,父子间的气氛
有点微妙。
付天青虽然年轻,但他不是懵懂的孩子,村里的人情世故他也能十分懂九。但老爸这人他一直没看明白。他不明白,一身武力超群,连教出来的儿子都能打得偷猎者屁滚尿流的老爸为何来做一个默默无闻守林人。他不明白,老爸的文化素养明显高于当地人许多,他们父子出现在黑木村本来就是一个疑点。他不明白,自打一出生,为什么院子会有一座从来就没人动过的篮球架和一颗没有人玩的篮球。他更加不明白,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死于意外的事,为什么老爸总是不肯说清楚。付天青老是在想,老爸常常坐在石阶上吞云吐雾的,在烟雾中看着墙角那颗篮球发呆的背影到底为何那般沧桑。
宋冰这个陌生女人闯进黑木,开启了付天青对于篮球启蒙,她临走时留下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张光盘让付天青见识了这项运动的冰三一角。光盘中的影像历历在目,那光怪陆离的设备,那上万球迷的摇旗呐喊,那些衣着光鲜的人群,给付天青带来的震撼的同时也让他明白了篮球运动和村子里那些小屁孩用弹弓去打鸟的游戏不一样,篮球也可以是一种职业,就像守林人这般。
通过这些,付天青直觉的联想到,父亲的故事也许和他经常看着发呆的篮球有莫大关系,说不定连母亲的故事也有联系。
还有两个月,付天青就要走出黑木村,去念大学,他不想这些停留在自己生活中多年的疑问,继续是个疑问。
“天青,你去老孙头家打一斤酒来。哦,二斤。”
付常隆把两条黑犬都派给了付天青,院子空荡荡的。
“婉婷,你的主意一向比我多,要是你来教,儿子不会迷茫,是我不好。”付常隆躺了下去,背靠石阶深吸了一口烟,看着傍晚的天空有些迷糊,想着那逝去的面容,酒还未到,人已先醉。
黑木村不大,到孙家那儿只需十分钟,再加上付天青心里有事,步子快了些,没过五分钟就拧着两瓶不知名的自酿白酒回到了院子。
付常隆拍了拍身边的石阶,示意儿子坐下。
这次付天青没有多说,直接坐到了老爸身边,将两瓶白酒放到了他的身边。
付常隆将其中一瓶酒往付天青身边推了几寸。
“我也喝?”付天青很惊奇,这十九年,付常隆从来没让他喝过酒。
“你也喝,只有今天。”付常隆停顿了一下,眼里似有一抹浓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悲伤划过,“十八年前的今天,就是你母亲过世的日子..........”
付天青闻言心中巨震,想起老照片上那个貌似天仙般的老妈,不知觉的拿起了就在手边的酒,灌了一口,很苦。这是父亲第一次给他说起母亲的事。
付常隆也喝了一口,道:“你模样长得像我,但性子却像你妈妈,心思细腻,什么都懂。你妈怀
着你的时候,妊娠反应比怀你姐姐的时候更严重,有次不小心把一只天青瓷打碎了,于是给你取了个名字叫天青。”
“这么随便...”
付天青一阵腹诽,和老爸碰了一下瓶子,又灌了一口,渐渐进入状态。
付天青没喝过酒,如今两口下去已是醉了七分,他迷糊道:“爸,我从小时候起,你就什么都依着我,我想学搏击,你就教我搏击,我想学历史,你就给我讲历史,我想学枪械进山,你也教学枪。”顿了一下,付天青仰头看去,天上红日已经下去了五分,“但我最在意的也是这一点,你仿佛什么都依着我,却让我感觉你什么都不在意。王大傻他老妈,就是看王大傻跟我爬树爬高了点都会狠狠的批我们一顿,当时觉得挺可笑的。后来才发现,其实我是在羡慕。羡慕王大傻有个嘘寒问暖的妈。”
付常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苦笑道:“是我不好。”
此时天上红日已经完全落进了山头,付天青只喝了半瓶酒就七荤八素了,两人搂着肩膀,迷迷糊糊,疯疯癫癫,时而鸡同鸭似的讲着各自不相干的苦恼,时而默契的相对大笑。两条汉子,几乎是躺在石梯上,手舞足蹈,虽然付天青没弄明白的还是没弄明白,不过心里却是轻松多了。
付天青就那么靠在石阶上浅浅的睡去。
再观付常隆,他一斤半白酒下肚,居然直挺挺的坐在石阶上,双眼中竟是半分酒意也看不到,他对着角落的篮球架子,自言自语,声音似要滴水成冰,“难道这就是命?”
这一段醉话,一说就两个小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夜风一吹,两人都打了个冷颤,醉意醒了三分。
付常隆打了个酒嗝,道“天青,你母亲的事,我现在任然不会告诉你。但是你要明白,你做什么,老爸都是全力支持的。”
付天青摇摇头,道:“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只是,如果我不遵守约定,不回来守林子,你会不会认为我不讲诚信,男子汉要一诺千金可是你教的。”
“傻孩子,你是我儿子,你给我的承诺可以不算数,这是当儿子的特权。你记住,如果你不开心,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我只希望你到城里安了家,逢年过节能想起在黑木村还有我这个糟老头就成。”
“别那么悲观嘛,你还不到五十吧,完全可以再找一个嘛,别把自己说得跟孤老头似的凄惨,我可不吃这套。”
“你小子,反过来教育起爸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嘿嘿,城里的女人怎么样?见识过了,就不觉得王傻蛋他妹漂亮了吧。”
“恩,很漂...漂亮,还很.....大。”
“大?”
“对,比张寡妇的还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