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麦迪已经有两年烟龄,由于每次放假在家麦迪都坚持躲在厕所抽烟,所以爸妈并不知情,这让麦迪有种莫可名状的成就感,但更大的感觉是压力,因为这意味着:在露出马脚真相大白之前,麦迪在家里都无法将自己从厕所里解放出来。
通常,麦迪会在陪老爸下棋或喝茶的紧要关头心痒难挠,于是麦迪抓起一大把手纸,故意用侧对他的那只手攥紧,高频率摇晃着冲进厕所。摇晃的目的是为了吸引他的眼球,让他知道麦迪去厕所是由于内急,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此举实在多余:麦迪爸又不是青蛙,怎么会对运动的物体明察秋毫而对静止的物体视而不见?
为了给自己造成没有欺骗尊长的错觉,减少内疚情绪,麦迪往往会在抽烟的同时尽量良迫自己进入角色,象征性地拉点东西出来,无论是多是少是干是稀,麦迪都会满足,固执地认为孝与不孝的分水岭正在于此。
在家里度过漫长的暑假,除了给爸妈造成麦迪肠胃一直不好的整体印象之外,还形成了一抽烟就想大便的条件反射,与之对应的是:明明大便喷薄欲出,如果不抽烟,无论麦迪在蹲位上如何努力,它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在拉与不拉之间犹豫不决。烟一点上,一切“便”畅通无阻。
回学校后,麦迪数度尝试改变这个不良习惯,故意不抽烟,蹲在出租屋厕所排除杂念,气沉丹田,一柱香的时辰过后,双腿颤栗面无人色的麦迪终于明白:如果习惯轻而易举就能改变,那就不叫习惯。
事实上,这段时间麦迪很难做到心无杂念:突然增加的四门辅修课将麦迪折磨得疲惫不堪,自由散漫了这么久,尽管麦迪无数次提醒自己应该端正态度,可态度就像先天畸形的娃娃,怎么也端正不了。麦迪无法忍受在上完半天应修课后背着书包不去食堂,而是抄近路去辅修班赶课。辅修班的老师对贪多的麦迪们心怀敌意,故意将课程讲解得扑朔迷离,似乎越“晦涩”就越能在低年级的学生面前显得他们有深度,因此“曹操”一定要说成“曹孟德”,力求让麦迪们消化不良。各辅修班老师众口一词,似乎不无担忧实则不无得意地告诉麦迪们:“一般上麦迪们辅修课的学生,都因基本功不扎实等问题而难获通过。”麦迪在课堂上一无所获,急火攻心,不负众老师所望地出现了大便干燥症状。
伴随身体上的难受,麦迪的心情也随着秋天万物的凋零一落千丈,郁闷并没有跟随夏天闷热气候的结束而结束,反而由淡转浓,渗透到了血液。如果麦迪是女人,麦迪会断定自己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麦迪无聊地按着鼠标,陷入沉思,麦迪怀疑自己“提前毕业”的美好愿望可能会落空,想到了未可名状的明天,深感前途渺茫。贝蒂斯叫了两声“煤球”,麦迪懒得回答。
“宝贝,你
爸不理麦迪们了,妈带你回外婆家,哼!”贝蒂斯坐在床头,膝盖上放着麦迪送她的第一件礼物——那个真人大小的布娃娃。
麦迪瞥了她一眼,掏出一颗烟。
“煤球,你知道麦迪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怎么这样?”
“麦迪怎样了?”说出口,麦迪才发觉自己分贝超标了。
贝蒂斯沉默了很久,突然问麦迪:“煤球,你以后会娶麦迪吗?”
“别跟麦迪说以后!”麦迪心烦意乱,“以后,麦迪连自己都不敢保证,更别说向别人承诺什么!”
“麦迪是别人吗?”
“你不是别人是谁?”麦迪大声叫了起来。
不用转头,麦迪就能感觉到贝蒂斯在横着眼瞪麦迪,后脑勺泛起一股凉意。僵持了一会儿,背后传来一阵下床穿拖鞋拉开旅行包拉链打开立柜收拾东西的交响曲,急切得仿佛要赶火车一样,当拉链声再度响起,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你干嘛?”麦迪回转头,看到抿着嘴唇泪眼涟涟的贝蒂斯,站在门口,一手抱着布娃娃,一手提着旅行包。
“不用你管!”
麦迪心里想说“别走算了”,说出来却成了:“你爱去哪去哪!”
“好!”砰的一声,铝制门将麦迪俩隔开,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有些凌乱,愈行愈远。
麦迪打开厕所,再次点燃香烟。
理智跟麦迪作为男子汉的尊严在脑海中展开殊死搏斗,血拼的结果是理智占了上风,于是麦迪掏出手机:
“你在哪?”
“你是谁?”
“你到底在哪?”
“麦迪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再不说麦迪挂电话了!”
“你挂吧、、、、、、你不挂麦迪挂!”
她说到做到,再打过去,她索性关机了。
一怒之下,麦迪也将手机关了,下定决心不再主动找贝蒂斯。可麦迪的坚良决心随着幕降天凉逐渐瓦解,麦迪打开手机,躺在**盯着它的指示灯忽明忽暗,期待它猝然响起,麦迪会迅速抓起它,告诉贝蒂斯刚刚是麦迪一时冲动,现在麦迪不生气了,咱俩言归于好吧!
等到八点多,手机仍然无动于衷,于是麦迪拨了个电话给教练,提醒他天凉了注意加衣小心感冒晚上睡觉记得起来小便,并要求他打电话过来,试验一下麦迪的手机还能否接通。
折腾到九点一刻,手机终于响起,麦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如此悦耳:
“麦迪在小区门口,你来不来?”
“你干嘛关机?”
“没电了。”
贝蒂斯抱着布娃娃,坐在旅行包上,专心
地盯着对面一个大破碗,碗后面躺着一个脏兮兮的老人。
“你一直在这?”
“恩!”
“盯着那破碗看了一个下午?”
“加半个晚上。”
麦迪丢掉烟头,哭笑不得:“你不会饿得想去抢乞丐碗里的钱吧?”
“没有!”贝蒂斯紧了紧怀中的娃娃,苦笑道,“看着他,麦迪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幸运,应该知足。所以,什么气都消了!”
麦迪所有道歉的话顿时全堵在嗓子眼,拉起她,提着旅行包:“饿了吧,麦迪们吃饭去。”
“恩!”贝蒂斯使劲点头。
饭店老板娘在麦迪们吃饭的时候,一直埋怨她家的猫懒到极致,见到老鼠都不予理睬,胆大的老鼠甚至敢跟猫抢吃的。贝蒂斯可能是太饿了,胃口出奇好,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这是她平时近两天的饭量总和。看着她日形娇弱的身骨,麦迪心里特难受。
回到家,贝蒂斯对麦迪说:“煤球,连猫跟老鼠都能和平共处,咱俩以后不要再闹了!”
麦迪告诉她,她所说的正是麦迪所想的。
“你发誓!”
“一起发誓!”
麦迪们在营造欢乐祥和的“家庭”气氛问题上欢成共识,信誓旦旦地要让第一次不快成为最后一次,誓毕热烈地彼此拥抱。贝蒂斯在百忙之中,喘息着伸出一只手,拧灭了床头台灯。
万事开头难,很多事情,有了初一就难以阻挡十五的脚步。麦迪完全相信麦迪俩的誓言都是由心而发,但事情的客观进展并不因麦迪俩的主观愿望为准则,这就像某些官员,在发表就职演说的时候,面对民众焦渴的眼神,会情绪激昂,发誓要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上任后却未必能造福万民,反而祸国殃民。
2004年秋冬两季,因即将毕业而心神不宁的贝蒂斯,与担心无法提前毕业而愁肠百结的麦迪,无法主宰各自的情绪波动,在无数次的争吵与言和中度过。
生气和生孩子一样,是专属女人的本领。那段时间,贝蒂斯不放过任何一次生气的理由,由于心情不好,麦迪在她生气的时候所说的话往往会为她生更大的气提供契机,煽风点火,最后升华而为争吵。几次过后,贝蒂斯基本形成了“一哭而闹三回校”的固定模式,回到电大不久,又准会特没原则地打电话通知麦迪去接她回来。她那几件破衣烂衫一次次被她用旅行包装着搭公车拎回学校,又在第二天被麦迪拎着搭同一路公车带回来,辛苦地奔波于波士顿大与电大之间。
摸清这个规律之后,麦迪不再因为同贝蒂斯争吵油然而生天快塌下来的恐慌,甚至隐隐觉得小吵可怡情,麦迪们不会真的分开,就跟天下大势一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