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勋章到手了!
有些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出色的本能,一种爱好,或者是在刚学会说话、刚有思想的时候就产生的一种愿望。
萨克尔芒先生小时候脑里仅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获得勋章。在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如同别的孩子戴军帽一样,戴着镀锌的荣誉勋位勋章;他到街上,挺起挂着红缎带和金属勋章的小胸脯,骄傲地让母亲牵着手。
他学习成绩很差,没通过业士学位考试,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娶了一个漂亮姑娘,原因是他家里有钱。
他们如同某些富有的中产阶级一样住在巴黎,跟本阶层里的人来往,并不向上流社会混。他们认识了一位当部长的议员,感到非常得意。他们的朋友里还有两位当师长。
可是在萨克尔芒先生的生命早期就产生里的那个理想,始终没有被他放弃过;他由于没有权利往自己的礼服上挂一根小小的彩色缎带,而老是不断地感到痛苦。
他遇见那些戴勋章的人,心里就难受。他满怀强烈的嫉妒心情斜眼瞅着他们,有时闲着没事做,就一个一个地数人头。他暗自说:“让我们瞧瞧,从玛德兰纳教堂到德鲁奥街我能遇见多少人戴勋章。”
散步到头的时候,他总是对总数之多感到无比惊讶:“一个军官级,十七个骑士级。岂有此理!如此乱发勋章,真是愚蠢。让我们再看看回去的路上是否依然有那么多。”
他缓步往回走,来往的行人很多,非常拥挤,他很担心这样会妨碍他的调查,使他疏漏。
他知道在哪些市区里能够遇到得最多。他们在王宫一带最多,歌剧院大街又比和平街多,林荫大道的右边又比左边多。他们好像也偏爱某些咖啡馆、某些戏院。
萨克尔芒先生每当看见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停在人行道中间,阻碍交通,他心里就会说:“这是一些军官级荣誉勋位获得者!”他真想脱帽向他们致敬。
他常注意到军官们的气派和普通的骑士迥然不同。让人感到他们享受着更高的敬意,更广泛的权势。
他被他遇到的如此之多的勋章所激怒,刚刚回到家就大声叫嚷:“究竟要到何时咱们才能摆脱这个肮脏政府?”她的妻子大吃一惊,问他:“今天你是怎么啦?”
他回答:“我处处都看到不公正的行为,使我感到很气愤。啊,那些公社分子做得很对!”
可是他吃完晚饭又出去了。他是出去看看那些出售勋章的商店,他细心地观看那些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勋章,真想能够全部据为己有,在举行公共典礼时,在挤满人,挤满惊奇赞叹的人的大厅里,带头走在一队人的前面。他胸部闪闪发光,他的肋部也挂着一排排勋章,胳膊底下夹着能够折叠的高顶大礼帽,态度庄严地在充满热情赞赏的低语声中,在一片满怀敬重的嘈杂声走过去,简直是一颗光彩夺目的明星。
他心里说:“荣誉勋位勋章对一位没有担任任何公职的人说来的确太难得到了,我是否可以试试,争取到一枚文化教育勋章!”
可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进行,他告诉他的妻子,她听了以后马上愣住了。
“文化教育勋章?你做过什么能够得到它?”
他大发雷霆:“把我的话听明白。我正是在想应该去做些什么。你们有时候真笨。”
她露出了笑容:“你说得当然对,可是我不知道。”
他有了一个主意:“你是否应去跟罗塞兰议员谈谈,他大概能够给我出个好主意。我呢,我不便直接跟他谈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微妙,太困难;由你去说,事情当然显得自然得多了。”
萨克尔芒太太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罗塞兰先生同意去找部长谈谈。萨克尔芒再三催促。议员最终回答他说,他应该提出一个书面申请,而且列举他的资历。
他的资历?糟糕。他连业士学位还没有得到呢。
不过他还是开始工作,写一本叫《论人民受教育的权利》的小册子。因为思想贫乏,他没能够写完。
他又寻找容易写的题目,接连接触了好几个。起名是:《儿童的直观教育》。他要求在各个贫困市区为儿童们建立一种免费剧场。父母从他们儿子小的时起就带他们去,剧场里用灯向他们传授人类各门学科的基本知识。这或许才算是真正的授课,视觉启发大脑,图像会深深印在记忆里,使得科学变得看得见了。
用此种方法来传授世界史、地理、自然史、植物学、动物学、解剖学等等,还有比它再简单的吗?
他把这篇学术性论文出版了,每个议员送一本,每个部长又送十本,总统送五十本。巴黎的报纸每家送十本,外省的报纸每家送五本。
“人民,”萨克尔芒先生写道,“仅仅在寻找娱乐消遣时才肯于动弹,既然他们不愿意受教育,那就应该让教育去找他们,等等。”
这些论文没有引起任何反响。但他还是提出了他的申请。他得到的答复是申请已被记下来,在研究之中,他深信自己肯定会获得成功,他耐心地等着,可是没有下文。
于是他决心亲自奔走。他请求拜见国民教育部部长。接见他的是部长办公室的一位秘书,十分年轻,可是举止很庄重,甚至有些自高自大。他向申请者保证,说他的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并且建议他接着著小说。
萨克尔芒先生又重新开始工作。
议员罗塞兰先生此刻似乎对他的成功非常关心,甚至给他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好主意。在此期间,罗塞兰先生获得了勋章,但谁也不知他是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个荣誉的。
他指点萨克尔芒先生研究一些新的问题,介绍他加入一些学术团体,这些学术团体为了赢得荣誉,专门研究科学中那些极其高深莫测的部分。他甚至在部里支持他。
不过有一天他来到他的朋友家中吃饭(近几个月来他常常来吃饭),朋友握着他的手说:“我刚为你争取到一个很大的优待。历史著作委员会交给你一个任务,需要到法国各图书馆进行一次调查研究。”
萨克尔芒激动得吃不下喝不下。一个星期以后他就启程了。
他跑遍了每个城市,遍查目录,在堆着布满尘土的旧书的顶楼上乱翻,还遭到了图书馆管理人员的痛恨。
有一天晚上他在鲁昂,想回去拥抱一下已经有一个礼拜未见面的妻子。他乘九点钟的一列火车,夜里十二点到家。
他身上有钥匙,悄悄开门进去,想到能够给她来个出其不意,心里感到非常得意。她的房门关着,很可疑,他隔着房门喊道:“让娜,是我!”
她肯定是吓了一跳,因为他听见她从**跳下来,好像是在梦中一样自言自语。随后她跑过去,打开盥洗室,又关上,赤着脚在房间里飞快地搬东西而且奔走了好几个来回。震得桌子上的玻璃器皿当当直响。最后她问道:“亚历山大,真的是你吗?”
他回答:“是我,快开门!”
门开了,他的妻子马上扑入他的怀里,语无伦次地说:“啊,真吓人!真没想到,真高兴!”
他有条不紊地开始脱衣服。他从一把椅子上拿起一件衣服打算把它挂到前厅里。可是他马上愣住了。钮扣孔里挂着一根红缎带!
他吞吞吐吐地说:“这件……这件……这件外套上挂着勋章!”
他的妻子立即扑过来,想从他手里把衣服抓过去:“不……你搞错了……把它给我。”
但是他一直抓住一只袖子不放,疯癫地重复说:“嗯?……为什么?……解释给我听听?……这是谁的外套?……既然挂着荣誉勋位勋章,就不是我的。”
她惊慌失措,拼命地想从他手里夺过来,吞吞吐吐地说:“听我说……听我说……把它给我……我不告诉你……这是一桩秘密……听我说。”
他勃然大怒,脸色铁青:“我想知道这件外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它不是我的。”
她对着他的脸嚷道:“不,是你的,不要说出去,向我发个誓……听我说……好吧,你已经获得勋章了!”
“我已经……你说……我已经……获得勋章了。”
“是的……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大秘密……”
她把那件衣服藏在大衣橱里,回到她丈夫身边,她哆嗦着,脸色苍白,说:“是的,这是我为你做的一件新外套,可是我发誓不告诉你。在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之内还不正式公布。等到你的任务一结束,等你回来的时候才让你知道,这是罗塞兰先生帮你的忙……”
萨克尔芒几乎要昏过去,结结巴巴地说:“罗塞兰……勋章到手了……他……他让我……让我也得到勋章……啊!……”
他喝下一杯水镇静一下。
一张从口袋里落出的小白纸片躺在地上。萨克尔芒拾起来,原来是一张名片。他念道:“罗塞兰——议员。”
“你看见了吧。”妻子说。他高兴得哭了起来了。
一个星期后《政府公报》上公布,萨克尔芒先生因为特殊的功绩,颁发给他荣誉勋位骑士级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