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领悟生命的真义(3)
于是,怀疑精神或者超越自身而皈依一种或真或假的信仰,或者驯服自身而以怀疑主义告终。
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往往使人们的大脑成为他人思想的跑马场,使自己成为他人的“精神奴隶”。其巨大的社会危害,我们可以从历史上十字军的东征、纳粹的兴起等“集体疯狂”事件中看出来。
其对个人的巨大危害,更是不言而喻的,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切身的体会。我们之所以总是在快乐与痛苦之间彷徨犹疑,在失意与得意之间黯然失措,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找到那个真正的内心之家。
如果你想用一笔糊涂帐换来精神的平静,最后被伤害的,只有你自己。
只有头脑极为清醒的人,才能制止让这种“生命本身的不确定性”发展为不可更易的理念教条。所有哲学谬误与政治过错,均根源于这种追求定论与确信的**——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弱点吧。
前苏联时期的大国沙文主义,冷战时期的意识形态上的对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这种“确定性思维”的产物,它会僵化人的思想。对人类的愚蠢特性有极深认识的福楼拜,将这种追求确定性的**视为万恶之源。
但如果生命本身就是不确定的,那信仰又意味着什么呢,它不是对生命的某种肯定性解释吗?信仰不是可以给我们一个或在当下、或在未来、或在来世的希望吗?
如果一种信仰是“确定性”的,它声称只要你相信它,依照它的指导去做,将来一定会获得或财富、或地位、或精神上的解脱——总之是任何你期望得到的东西,那它一定是虚假的!
通过某种方法,当然可以达到某种结果;但这个结果只是这个方法导致的,并不一定是你通过自己的实践、努力而达成、而体证的。因此,所有的一切可能只是你的“幻觉”,并非真实。
真正的信仰一定是这样的:不要信仰任何东西,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这种对不确定性的认识,其本身就构成了一种信仰——当我们不再追求安全感、快乐、解脱、自由等种种“确定性”事物的时候,我们就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确定性”。因为心不再想追求任何东西了,没有了左顾右盼和攀缘执著,它也就真正安定下来了,解脱了、自由了、快乐了。
因此,一种信仰的达成,一定是“无为而为”的。它不苛求我们一定要如何如何,只是让我们自己去发现最后的真实。信仰(或真理、智慧、上帝,随便你怎么称呼),一定是无路可寻的国度。虽无路可寻,但又万路皆通,如果你善用其心。
信仰之路,是回到内心的旅程。就算你走遍了全世界,最后也不得不带着满脑子的问题回到自己的内心,以寻求解答。倘若求诸身外,就如同眼镜架在鼻子上却忙着找眼镜般不足为训。
说到这里,想起了佛家“骑牛觅牛”的故事。
长庆大安禅师向百丈怀海禅师请教佛法,顶礼之后问道:“学人欲求识佛,何者即是?”
百丈禅师回答道:“大似骑牛觅牛。”
大安禅师再问道:“识得后如何?”
百丈禅师又回答道:“如人骑牛至家。”
大安禅师对这种解释,似乎很不放心,追问道:“不知要如何保任?”
百丈禅师开示道:“如牧牛人,执杖视之,不令其犯人苗稼。”
这种强调通过认识自己而了悟整个世界的方法,也是道家所津津乐道的。老子告诫其门徒“不出户”,因为“其出愈远,其知愈少”。
庄子以寓言的方式暗示远游求道反会迷真丧道:“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
列子的说法是:“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
家,在哪里呢?
家,就在你的心中。
4.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据说看一个男人是一个怎样的人,一是看他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另外就是看他如何去死。
通过观察男人身边的女人,确实可以帮助我们了解那个男人。比如莎乐美与之里尔克,林徽因与之徐志摩,甚至潘金莲与之西门庆。因为人总是害怕孤独的,找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在身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冲淡存在的孤寂感。
关于死,人们谈论的也很多,加缪曾说:“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死在路上更蠢的了。”命运之神却开了个玩笑,偏偏让他死于车祸。一个荒谬的局外人,得到这样一个荒谬的结局,也算是一种完美吧。
真正死的有创意的,不多。
一个人问一个渔民:你的祖父是怎么死的?
渔民说:死在海上。
又问,父亲呢?
也是在海上。
此刻,这个人望着狂风大作的海说:那你怎么还敢下海。
这个渔民回问这个人:你的祖父死在哪儿。
此人说:在**。
父亲呢?
也在**。
于是这个渔民反问:那你怎么还敢上床?
生与死,就如地球的南极与北极,冥冥之中总会达成某种和解。你理解也罢,不解也罢,都是无关风月的。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也许,企图用一段文字诠释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像用尽一生的气力去爱一个人一样,是不妥当的。道理说得太多,总显得苍白无力;故事讲得太多,总显得真假难辨。
但即便这样,道理还是在不停地说与被说,故事也还是在一遍一遍地讲与被讲。说的人与听的人也许都厌倦了,于是他们休息一下,看看电视、磕磕瓜子、谈谈恋爱;然后又不知厌倦地回来,一个接着说、一个接着听,似乎经过短短的空白,一切又焕然一新了。
其实他们知道,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人还是那些人;但它们又假装不知道,假装嚼二手的口香糖也津津有味。因为他们知道,活下去的诀窍是:保持愚蠢,又不能知道自己有多蠢。
生活是个狡猾的魔术师,于是人的面前有了一瓶瓶甜蜜的毒药,所有的人都在因为甜蜜的**而不要命的时候,一个愚笨的呆子却清醒地看着这荒谬的一幕。他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游戏,他想提醒人们:别玩得太投入了,你们应该跳出这个游戏来看看这个世界。他企图阻止这一切,可是上帝没有赋予他更多的智慧和力量去阻止这种荒唐。
于是,他有点害怕清醒的感觉了,他渴望拟把疏狂图一醉,但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痛并清醒着的人,因为清醒而更加迷惑。
一切都预示着,这是一个完满的骗局。
生命,也许是一个合理的悖论?!
然后到了今天,我们仍试图给这个悖论找一个支点,也许可能,也许不可能。于是,我们的脑袋像只不知停歇的陀螺,马不停蹄地转动着。这些道理,就如废置了很多年的旧纺织车重新转动时吱吱哑哑发出的破碎的声音,偶尔听听还觉得有点新鲜,听多了,难免会觉得刺耳。
越思考越清醒,越清醒越迷惘。写字的人与读书的人,都像在迷惑地看着一场没有是非对错的肥皂剧。看久了,再也看不到一种界限分明的黑或白,永远是说不清楚的混沌。
过多的语言,就像一个汇聚了过多水流的旋涡,可以让你在不知不觉中窒息死亡,就像那只悲哀的北极熊一样,饮血自弑。
在北极圈里,北极熊是没有什么天敌的,但是聪明的爱斯基摩人,却可以轻易地逮到它。
他们杀死一只海豹,把它的血倒进一个水桶里,用一把双刃的匕首插在血液中央,因为气温太低,海豹血液很快凝固,匕首就结在血中间,像一个超大型的棒冰。做完这些之后,把棒冰倒出来,丢在雪原上就可以了。
北极熊有一个特性:嗜血如命。这就足以害死它了。它的鼻子特灵,可以在好几公里之外就嗅到血腥味。当它闻到爱斯基摩人丢在雪地上的血棒冰的气味时,就会迅速赶到,并开始舔起美味的血棒冰。舔着舔着,它的舌头渐渐麻木,但是无论如何,它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美食。
忽然,血的味道变得更好了——那是更新鲜的血,温热的血。于是它越舔越起劲——原来,那正是它自己的鲜血——当它舔到棒冰的中央部分,匕首扎破了它的舌头,血冒出来。这时,它的舌头早已麻木,没有了感觉,而鼻子却很**,知道新鲜的血来了。
这样不断舔食的结果是:舌头伤得更深,血流得更多,通通吞进自己的喉咙里。最后,北极熊因为失血过多,休克昏厥过去,爱斯基摩人就走过去,几乎不必花力气,就可以轻松捕获它。
读书、写作、音乐、网络……任何事情都可以像所有的“工作”、“乐趣”一样,如果你沉迷其中,那就是一个慢性自杀的过程,让你在“享受”中死去。最好的例子就是被列为世界十大禁片之一,由日本导演大岛渚执导的《感官世界》。影片清晰地展现了人生“性”的疯狂追逐,及其带来的可怖后果。
无休无止的的深渊,令人绝望的快感,在中体验着生存的空虚。人的是没有尽头的,尽头只能是死亡。
孔子在《礼记》里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孔子对于人生的看法是很实在的,他不讲那些虚的、玄的、形而上的。凡是人的生命,不离两件大事:饮食,男女。一个生活的问题,一个性的问题。所谓饮食,等于民生问题,男女属于康乐问题,人生一定离不开这两件事。
对于人,性为何具有如此之魔力呢?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究竟是性行为是问题,还是有关行为的想法是问题呢?
性行为本身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就像吃饭对我们来说不是个问题一样。但如果我们整天都想着吃饭(或任何其他东西)而没有其他东西可想,那么,它才会构成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它呢?为什么我们的头脑如此执著于这件事?
因为它是一种完全忘我的方法,至少眼前,我们可以暂时忘记自己。前面我们提到过,当我们忘记自己的时候,那是一种全然的快乐——因为所有的问题,都源于“我”:我的工资,我的生意,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配偶,我的家庭,我的宗教,我的信仰……所有这一切都在强调和强化“我”。
只有这一样东西可以让我们逃避、遗忘,逃避了所有的烦恼、遗忘掉所有的问题。如果只有这一样东西通向完全的忘我,哪怕只有几分钟、几秒钟,我们也一定会为之奋不顾身的,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我们感到快乐的时刻,这是我们唯一的幸福(如果可以称其为幸福的话)!
既然性成为了唯一的逃避方式,我们当然就会执著于它,日思夜想、寝食难安。最后,性也成为了一个噩梦,因为我们不想成为它的奴隶。
于是,我们又发明了纯洁、禁欲、贞操等观念,试图从性当中获得解放,不再被它奴役。而这种来自社会道德方面的压抑,只会使问题更加恶化,因为是“我”不想被性奴役——我们原本想忘掉“我”,却又再一次强调了“我”。
如此循环往复,就构成了一连串的恶性循环,我们在其中可怜地挣扎、突围却毫无出路。问题的核心在哪里呢,我们真的没有出路?
性不是根本的问题,根源在我们的思想(知识、意识、头脑,或者说心灵)本身。我们的头脑本身就是矛盾的:一方面,我们自私自利,制造、喂养、扩张自己,强调个体的权利跟自由,这一切使我们的自我意识过于膨胀;
另一方面,我们却又试图忘记自己,失去自己(因为“自己”、“我”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它充满着各种无法解决的矛盾),哪怕片刻也好。
如果一个人在精神上或其他什么方面有野心,他是不可能脱离自己制造的种种问题的。因为只有当自身被忘却的时候,当“我”不存在的时候,所有纠结不清的问题才会停止。
但那种自身不存在的状态,是不能通过我们的主观努力,通过思想的造作而达到的;它必须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只有通过“无为”才能达到。
或者说我们不能通过某种已知的“方式”、“方法”达到无我的境界,它是在真正认识了自己之后,自然涌现出来的。因此,我们必须保持内心的觉醒状态,时时关照自己,对自己的心念、情绪、行为的产生、消失,有一个非常清晰、明了的认识,而不能沉迷于任何一种事物、乐趣、情绪、行为、理念、信仰当中。
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认识自己,看透自己的身与心,参透生命的起与灭。然后破掉这个“我”,达到无物无我,而与天地合一,与整个宇宙相接的更高生命状态。在那个状态中,万物与我一体,天地与我同身;我就是整个宇宙,整个宇宙就是我。
或者更确切地说,根本没有这个宇宙,更没有这个我,只是一片虚空;虽是一片虚空,却包含着万物,包含着一切的一切。
空与有,我与物,此与彼,对与错……都融为了一体,一切浑然天成,一物不生,而又万物俱在。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