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秋田站在尸堆中跳脚,断肢残骸散了一地,血腥中人欲呕,修不忍睹。
“活口呢?”禹秋田暴跳大叫:“你……你们……”
“我以为主人留了活口呀!”北人屠装腔作态苦着脸:“我的绰号叫人屠,总不能要求我留活口吧?而且,骚狐狸还抢了我一个人,我本来打算留那个人做活口的。”
“你这死人屠倒会栽脏。”玉面狐偷笑,退得远远地:“你一刀就把那人的右腿,齐胯根砍掉了,能算得了活口?片刻鲜血就会流光,你少来!”
“我的杵沉重,主人,千万别寄望我留活口。”大力神猛抓头皮:“下次最好事先要求某个人,伸出手让我打断或许有活口……”
“你们两个真是笨头。”禹秋田只好罢休:“想想看,留一个活口,让他逃回去如此这般一说,咱们办事是否会事半功倍?你们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当然啦!我们这些人,谁像你工于心计,会扮猪吃老虎呀!”千幻夜叉白了他一眼,话中有话:“假使我会用心机,会被你骗到盐池戏弄个够?”
“女人就是多嘴。”禹秋田忍住笑,想起逗弄千幻夜叉的事,感到好笑而歉然。
他走向丢下的尸体,第一眼便看到只能睁着亮晶晶凤目,动弹不得的幻剑飞虹李春萱姑娘。
“怎么是你?”他立即替姑娘解绑:“你们这些所谓高举侠义之剑的年轻人,就是忽视忠告,我以为你们已经南行,过了潼关啦!你其他的人呢?”
托合了牙关,李春萱可以说话了。
“我……我是一个人先……先前来踩探的。”李春萱有气无力,脸色苍白:“我的两个人,还在远处村落等我的消息,欧阳姐与张姐,已经回南面去了。我真不该太自负……”
“好了好了,女孩子谁不自负?但也应该量力而为呀!唔!你好像气色不对。”
“挨了贼和尚一记大力金刚掌,气色哪能好?我好像已经六腑离位了,请你去找我的人来带我好不好?谢谢你啦!”
“哎呀!挨了一记大力金刚掌,能拖得了多久?”
“我也……也许支撑得住……”
“也许?也许两字不切合实际。我带你我地方检查,看我能不能替你用真气导引术救你。”
天长堡乱得一塌糊涂,昨晚被禹秋田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杀入刑室,刑室里死了十二个人。
堡内的警哨,也死了四个。
全堡的人出动,整修或新筑各处可能被入侵者利用的通路,加设机关路障,设置警哨的防卫障碍。
托庇的贵宾也出动协助,整修宾馆的防卫设备,编成策应的小组,分配防守地区。因为祝堡主向贵宾们表示,昨晚有两位贵宾失踪,可能潜逃,也可能遭了毒手,所以有分配责任区防守的必要,以防万一。
主人有了因难,贵宾义不容辞,指天誓日效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八表狂生卅余位鹰扬会的人,包括虹剑电梭五女,全走不了啦!主人有了困难,岂能不拔剑相助?这是江湖道义,至少须等候局势明朗才能告辞,得了主人的好处,理该有所回报。
虹剑电梭是大赢家,她不但得到了英俊潇洒,文才武功出色的如意郎君,而且在她还没宣布加入鹰扬会之前,祝堡主已经将三件珍宝交给她了。
近午时分,往西搜山队安全地回来了,当然,毫无所获不是搜山队的错,山区广大,林深草茂,想搜三五个藏匿的高手老江湖,谈何容易?
往东搜山的十四个人,一直音讯全无。
未牌左右,寻找的一队人派出了,共有廿五人之多,声势十分浩大。
结果,带回十四具零落的死尸。
全堡震动,人人自危。
祝堡主的气焰,一落千丈。看到了凌乱的尸体,这位大豪知道害怕了。
天一黑,全堡陷入恐怖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所有的人皆不敢放心入睡,负责警戒的人,风吹草动也会惊跳起来。
禹秋田移至堡西的一座小山脊上,距堡不足五里地,居高临下,透过枝隙草梢,可以看清堡中正在大兴土木的情景,心中有数:祝堡主心惊胆跳了。
他已经替幻剑飞虹李春营疏解体内的淤积,疏通经脉导气归元,大力金刚掌其实并没击实,并没造成肌骨的严重损害。禹秋田的玄门真气导引术,本来就有治疗伤和病的功效,疏通经脉导气归元,只能算是大材小用。他的先天真气火候之精纯,连练了八成火候天玄神罡的千幻夜叉,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大感震惊。
假如上次禹秋田不存心戏弄她,而毫不留情地报复反击,结果如何?她连想都不敢想。
李春萱反而没感到震惊,也没感到意外,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把禹秋田看成江湖道上,最神秘最可怕的怪杰复仇客。
千幻夜叉赖着不走,假籍天涯浪客受伤需要照顾,假使离开,半途碰上天长堡的人,岂不有如闯向鬼门关?藉口不无道理,禹秋田真不好板着脸赶人。
李春心却走了,身上的兵刃暗器都取回了,而且她有自保的信心,兴冲冲去找她的同伴去了。
傍晚时分,她带来了两位男女保镖。
禹秋田正在准备晚间进入天长堡的工具,看到李春萱三个人出现,脸色沉下来了。
“你……你们来干什么?”他大感不悦,脸色难看:“李姑娘,你未免太不自量了吧?
该放手时须放手,勉强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一点也不聪明。”
他与女人说话,从不婉委动听,不论对方是美是丑。但语重心长,而让那些眼高于顶,自负骄傲的女人受不了,似乎他有意刺伤对方以保持距离。
李春萱本米也是貌美如花,眼高于顶骄傲自负的小姑娘,在江湖号称仙女,哪看得起一般的凡夫俗子?尤其看不起那些向她讨好,追逐在她裙下甜言蜜语的男人。
但这次,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也许,这是感恩之心在她心中作怪吧!
可是,她根本没有与同伴不辞而别,独自追到天长堡的理由,明知实力相去悬殊,来岂不有如飞蛾扑火?但她竟然来了。
或许,她知道禹秋田一定会来。
在柏亭阜,她们都亲见禹秋田往南走了,往南当然是过河逃离山西,怎么可能在天长堡出现?
她居然相信禹秋田会来,而且居然是禹秋田救她。
“来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摇旗呐喊,助你报仇,有什么不对吗?”李春萱居然收起了仙女的对凡人面孔,笑吟吟顶撞他:“禹兄,你要我说回报你救命之思,甘心情愿为你赴汤蹈火等等感恩的话吗?那么,我说好了……”
“你最好是闭嘴!”他凶霸霜地说:“我不是有意救你的,你没欠我什么。”
“不管你怎么说……”
“我什么都没说,也不想听你的。”他一扭头,瞪了不住偷笑的千幻夜叉一眼:“还有你这夜叉,还有狐狸,浪客,你们都不欠我的,我不要你们干预我的事,你们明白吗?”
“别找我出气。”千幻夜叉更是一改往昔的夜叉神魔脾气,嫣然一笑妩媚已极:“我一点也不想干预你的事,我只要找祝堡主报亲友灭门之仇。禹爷,我哪配干预你的事呀?我怕你怕得要死。”
北人屠直摇头,不住苦笑。
“主人,你有了天大难题。”北人屠斜躺在大树干上,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三个男人在一起,女人们最好知趣回避。三个女人在一起,男士们最好乖乖滚远些。你看,你碰上三个花不溜丢的女人,你能用剑砍吗?我就比主人聪明,一辈子不与女子小人打交道。”
“你在说风凉话,揍死你这混球。”禹秋田大光其火,大踏步而上。
北人屠哈哈一笑,爬起溜走。
男随从微笑着上前行礼,打破僵局。
“老弟,我姓周,周如,匪号叫春雷。”男随从行礼神情友好:“老弟如果在江湖走动,大概对我这个人不至于陌生。李姑娘是敝友的爱女,我该算是她的长辈。女孩子仗剑行道江湖,不知天高地厚,敝友不放心,因此委托我夫妇跟随照料,权充她的随从。”
“春雷周如,大名鼎鼎的侠客,我听说过。”禹秋田淡淡一笑:“幸会幸会。周前辈,你该是明白人。”
“老弟之意……”
“你看。”他分别指指左近的人:“北人屠是大名鼎鼎的杀星;大力神也是早年的江湖浪人;千幻夜叉是不饶人的女光棍。玉面狐和天涯浪客,更是行为近乎黑道的混字号人物。
我,是见人就杀见财就要的泼棍。”
“那又怎样?”
“你们这些仗剑行道的侠义英雄,能和我们这些人称兄道弟平起平坐?”禹秋田脸上的邪笑重现:“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为何不劝李姑娘向后转以保令名?”
“老弟,恐怕不明白的人是你。”
“我不明白?”
“所谓行侠仗义,必须先明白事理,也必须先问问自己,立身处世是否无作无愧,更必须先不要把自己看成神灵的化身,不要先把自己列为正道的代表。”’“应该如此。”
“那么,谁配把所有的邪魔外道一概看成万恶不赦的罪人?老弟,你要我举起所谓正义之剑,不分青红皂白,把天下所有邪魔外道除杀净尽吗?”
“你会吗?”
“我不会,我一定要目击罪行发生,知道谁曲谁直,才决定能不能、需不需要我管,不论当事的人是谁。你老弟就算是见人就杀,见财就想要的泼棍,与我何干?除非你做给我看,你会做吗?”
“李姑娘就可以做见证。”
“哈哈!她认为你做得正大光明,理宜气壮,你有权复仇。”
“好了好了,再说就毫无意思了。”禹秋田知道被对方套上了,不愿再处于下风浪费唇舌:“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咱们各行其是。”
“反正我们听你的。”李春萱笑吟吟缠住了他:“三人成众;众如无主事人,比一盘散沙好不了多少,你不要自私好不好?你不至于让我们陷于错误去送死吧?”
“烦死了!”他掉头便走,到树底下取出食物包:“我怎会碰上这种霉事9”
“主人,小心得胃气痛。”大力神过来替他打开食物包:“今晚,真该去堡中弄些酒菜来。”
“今晚你们都别去。”他冷静地说:“我一定要先弄清他们的布置,不希望他们如意地痛宰我们,我宁可诱或激他们出来痛宰。不让他们以逸持劳挂网张罗。”
“你一个人去?”
“不错。”
“主人,我们……”
“你不是一个好随从。”
“好随从该关切主人的安危。”
“你不遵主人调度,就会陷主人于危局。”
“这……”
“闭嘴!吃吧!”他不耐地叫:“周前辈,食物不足,将就将就,诸位今晚仍可饱餐一顿,明天可得张罗食物了,请吧!”
北人屠取出备用的食物包,友好地分配给其他六个人享用。
八表狂生地位高,年岁大了一倍的擒龙客相当敬仰这位顶头上司,原因是八表狂生虽是江湖十新秀之一,武功造诣深不可测,而且人才出众,不仅获得高手名宿的好感,更受女性的欢迎。
房中一灯如豆,门窗紧闭。堡中天一黑就禁止灯光外泄,以免乱了警卫的视觉,也可防止入侵者分辨方位与目标,灯光尽可能幽暗密闭。
“长上,情势不太妙。”擒龙客眉心紧锁,有点忧心忡忡:“天知道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高手禹秋田,胆大包天向天长堡的权威挑战。祝堡主乱了章法,死伤沉重坐立不安,咱们如果不早点离开,说不定跟着倒霉,栽在这里岂不太冤?”
“咱们能及早走得了吗?”八表狂生也感到不胜烦恼:“祝堡主决不会让咱们离开,目下他需要所有的人协助,我真后悔,应该昨晚把人弄到手之后就乘夜溜走的。”
“这时候后悔已来不及了,长上。”擒龙客苦笑:“幸好咱们是在作客……”
“黄星主,你似乎还没了解问题肋严重性。”
“长上的意思……”
“禹小辈来了三个人,那大力神是咱们逼得他放弃根基的,他们会仅仅以祝堡主为目标吗?就算咱们拒绝祝堡主的促请联手对抗,他们也会找到咱们头上来的。”
“哎呀!的确可虑。”擒龙客脸色大变:“咱们真的需要制造离开的藉口,以便早脱危境。”
“我正在想办法。”八表狂生颇具信心地说:“必要时,干脆一走了之。”
“希望在咱们离去之前,禹小辈不要鬼使神差摸错方向,闯到宾馆来。”
“很难说,反正咱们必须加强戒备,不能出差错。人都就位了吗?”
“都就位了,暗器阵与合击地区都准备停当。哦!樊长琼似乎十分听你的摆布,你能完全控制她吗?”
“毫无疑问。”八表狂生的笑意充满神秘感:“原来我料错了她的性格。几乎弄糟了,还好及时发现错误加以改正,现在我有十足的心心控制她。”
“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尤其是有几分才貌的女人,骄傲自负的性格甚多相似……”
“她不同。”
“有何不同?”
“我以前的女人,金燕子曾菲,与她是同一类型的女人,只要上了一次床,你要地死她也自愿去跳河。”
“真的?”擒龙客不住摇头:“想不到大名鼎鼎,号称外表艳如桃李,内心冷如冰霜的虹剑电梭,居然是这种愿意作贱自己的女人,你真走运,尽碰上一些百依百顺的贱货。”
“哈哈!你该说,我有让女人死心场地跟定我的好功夫。”八表狂生得意地大笑:“不过,这一个女人有点让我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不易摆脱她。”
“她不是百伦百顺吗?”
“百依百顺,是指我容许她跟着双宿双飞的时候。要打发她离开,那就不同了。”
“呵呵!那是你的难题,好在你诡计多端手段高明,玩腻了定可如意地打发她走路,条条大路通九泉,呵呵呵……”擒龙客的怪笑和所说的话,充满凶兆和诡异味:“就算她的电梭十分厉害,她又能怎样?”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哦!”八表狂生离座往房门走:“我到各处走走,希望今晚平安无事。”
“我代劳吧!你的心已经在她的**了,呵呵……”擒龙客也随后出室。
禹秋田一点也不急,从容准备夜行的用品。
他很少带剑,任何物品到了他手中,都成了致命的凶器,但用剑比较灵光些而已。
假使碰上功力相当的人,有剑在乎有如猛虎添翼。
今晚他带了剑,可知他已有应付众多高手的准备。
四周漆黑,满山兽吼枭啼,加上大力神和北人屠的鼾声,形成不调和的山林大合唱。
身旁多了一个人,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淡淡地散逸。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李春萱几乎倚在他的肩上了,嗓音柔柔地、甜甜地,像是撤娇:“答应嘛!我的轻功很不错呢!只要你肯放慢一点点,只一点点,我就可以配合你了,配合不上你再撵我走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
“不要嘛!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那天我们三个人,不问情由就向你攻击。我赔过不是,对不对?我年纪小,你是大丈夫……”
“大丈夫早就死光了,你找错了对象,小女孩。”他恶作剧地拧了小巧的鼻尖一把。
姑娘们小嘴甜,再存心巴结亲近,必定讨人喜欢,比那些骄傲自负的女人可爱一百倍。
禹秋田对三仙女联手攻击的事,虽则心中不悦,但并无太大的反感,事情过去也就算了。三仙女居然敢远来天长堡讨公道,那一点点反感早就烟消云散,而且暗暗佩服她们有胆量,佩服也就产生好感。
李春萱与千幻夜叉,是两种类型的人,千幻夜叉的野心和贪念,形诸于外的表现,就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也就与性格刚强的人有了冲突,不论内在外表,都显得格格不入,终将走上相互伤害的道路。
“大丈夫如果真死光了,这世间就更为丑恶……就不怎么可爱了。”李春萱用词相当谨慎,可知她决不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侠女:“至少我爹还健在人间,我爹就是人间大丈夫。你也是,你想否认也没有用……”
“呵呵!任凭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带你一个小女孩去闻龙潭虎穴,大丈夫岂能累及妇人女子?所以,你赶快死了这条心。”禹秋田笑吟吟地调侃她。
姑娘傻了眼,语病被抓住啦!
一怔之下,禹秋田已经失了踪。
“你追不上他的,小萱。”黑暗中传来春雷周如的声音:“不许胡闹!你跟去会误他的事。”
她想溜走,只好罢休。
宾馆与贵宾室虽建在同一处,但相距仍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几栋房舍。花圃、院落。
这两处安顿的宾客,也性质不同。
宾馆中多是长期食客,身份各异,祝堡主甚至在其中设了性质有如百货店的铺面,供应品应有尽有,甚至可以供应女人陪宿,可知规模不小。
贵宾室却是安顿真正外宾的地方,最多住上十天半月便会离开,因此派在贵宾室伺候贵宾的人,都是一些老成勤快、手脚并不怎么利落的仆妇,伺候贵宾的人不需是一流高手。
祝堡主要求八表狂生的人,负责居处的自卫,原因在此,早已申明不另派堡中的人手保护贵宾,当然含有利用八表狂生一群人的用意。
八表狂生不需祝堡主派人保护,他有充足的人手自卫,甚至表示愿助主人一臂之力,对付入侵的人。
祝堡主捉住了千幻夜叉,八表狂生更是心中大定,入侵的人不过如此,哪用得着他鹰扬会的人相助?
可是,入侵的人是禹秋田。
想起在大力神的店里,酒菜淋身的滋味,他真的后悔了,他的确没有勇气面对武功深不可测的禹秋田。
好在目下人多势众,不需他亲自出手对付劲敌。
他把所有的人,集中在贵宾室四周,布下了严密的防卫网,除了一半人休息之外,全夜分两班警戒,一有动静,休息的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指定的位置,发挥全部阵势的统合威力。
虹剑电梭五女,也分配一角之地。
而不远处的宾馆,防守似乎更为严密些,除了寄宿托庇的四十余名男女宾客之外,祝堡主派了不少高手保护宾客的安全,宾客是天长堡的财神爷,祝堡主有义务提供安全保证。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天长堡保护宾客从来投出过差错,决不许外人找上头来伤害宾客。
自己人伤害是例外,即使发生了也无人知悉。
三更将尽,每个人都提高警觉,睁大眼睛拉长耳朵,留意周遭的动静。
一个灰影,无声无息隐没在宾馆的房舍内,所有经路上的明警暗哨,皆不曾看到形影。
灰影利用房屋花草的暗影,随环境而改变外形的体积,似已幻化为附近的景物,移动时乍隐乍没,令人目力难及。他像一条变形虫,夜间人的眼睛哪能看得到虫,何况是一条变形虫。
有时,他伏在高仅及胫的矮花丛中,体积似乎已缩小了四分之三,人怎么可能缩小至如此极限的?
他就可以办得到,小得不可思议,完全消失了人的形态,似乎手脚和头部都不见了,像在变魔术。
握在手中的连稍剑,更容易隐藏。所穿的衣裤,是他改变形态的最重要道具,张合间便变了形状,连站在左近的人也毫无感觉,变形术神乎其神。
禹秋田早就弄清了天长堡的形势格局,不像千幻夜叉进去就摸不清东西南北。
戒备品严的地方,是聚宝楼全堡中心地带。但他不想操之过急。反正聚宝楼不会搬走的。
聚宝搂并不是他的主要目标,他来天长堡主要是杀人,杀掉这些涡灭天良,惨无人道的非人家霸。
他曾经被剥光宰杀,与潼被残害的廿九裸尸堆在尸坑等待掩埋。
做出这种惨烈的人间绝事,决不是祝堡主两父子的个人罪恶。
他不是圣人,无法用宽恕仁慈来回报残害他的人。
接近了贵宾室,他的行动慢了下来。
贵宾室是一栋拥有五进房舍的大宅,里面有厅、有堂、有院、有厢,可住宿的客房不下卅间之多,仅供贵宾密议的密室就有五问,可以分别与各种身份不同的人密商。
接近第四进的东厢,第三进住的贵宾,就是鹰扬会的卅余名高手。布下严密防卫网的住宿处。
每一进只有几名奴仆居仕、听候使唤而已,派不上用场,人都不问外事入寝了。
绕过一处屋角,发觉不远处的窗扇,有不曾闭紧的征兆,行家一眼便可看出,窗露了一条缝,有人在窗内向外窥伺。
要把里面的人弄出来,可不是容易的事。
他在墙根坐下,双手按上了嘴唇。
室内有两个人,两个老江湖,武林的高手,在江湖有他们的地位。
鹰扬会的人,没有份量怎能入会?
对面是另一栋房合,有窗有门,门窗都是紧闭的,里面根本没有人住宿。
两个高手利用窗缝向外窥伺,留意任何声息动静,一人监视,一人在旁休息,随时可以发出警讯,透过敞开的房门,通知警告房外的人。
一阵若有苦无,却又可以听辨的声浪,时断时续从窗缝传入,引起监视人的注意,提高警觉凝神倾听,目光落在十余步外那座紧掩的小窗。
“沈兄,你来听听看。”监视的人伸手拉拉同伴的手臂,似乎并不紧张,这种声浪大概不重要:“看你能听出什么来?”
“混蛋!这种紧张时刻,居然有哪一个混蛋抽空偷懒,跑到空屋子里偷香,可恶!”同伴听了片刻,破口大骂:“把咱们这些尽职的人当傻瓜,去他娘的混帐!”
的确像男人女人的争吵、打骂、哀求等等声浪,听得不怎么真切,但仍可分辨。
“唔!听!真是偷香,不打骂了,那女的笑得好**。”监视的人低声响咕:“沈兄,好像女的不是咱们的人,**笑声很陌生,但十分撩人动听……”
“老孙,你真驴。”沈兄冷笑:“咱们来的几个女人,要偷欢又何必出去找地方放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当然是天长堡的女人啦!说不定就是对面宾馆中,专门陪宾客上床的滥货。”
“我去看看……”
“老孙,你心痒了?”沈兄一把拉住老孙要启窗的手:“最好忍住火,让他们快活,弄不好自己弟兄反脸,张扬出来要有人倒霉的。”
“总不能让他偷懒……”
“你算了吧!你还不是想去插上一腿?不许去!”
“好吧好吧!”
打情骂俏的声浪,转变成**的**云雨声,但没有效果,两个警卫不再理会。
但窗缝宽了两倍,是老孙在极不情愿中推开的。
片刻,又传来另一种声浪。
最高明的口技专家,可以发出不可思议的各种声音。
琵琶绝技高手,可用琵琶奏出一个市集的声音,而且俭妙惟肖,真像一个千人赶集的热闹的市况。
这次的声浪,又是另一种音波,入耳便令人平空生出疲劳感,随即昏昏欲睡。
老孙很留意刚才的云雨声,心中有渴望,神智也就更易受控制,首先趴伏在窗台睡着了。
沈兄并不知道同伴的变化,天太黑了,伸伸懒腰打了个长呵欠,身子一歪,靠在窗下沉沉睡去。
无法用普通的声音,将好奇的人引出,只好改变方式,用另一种声音控制了,这另一种声音要费劲些。
窗悄然而开,灰影像猫一样滑入,深入堂奥。
“老孙,你说祝堡主与咱们鹰扬会,到底达成了些什么协议?”黑暗中,传出沈兄沉微弱的语音:“咱们不是打算前来用武力解决吗?”
“我怎知道?”老孙似乎仍陷在半睡半醒中,说话有气无力:“江副会主已经把两个人收到,何必使用武力?祝堡主并不蠢,他怎会冒与本会拼个两败俱伤的风险?”
“哦!那两个人到底是何来路?”
“我也不知道呀!”老孙含含糊糊地说。
“你见过他们吗?”
“江副会主派了亲信看守,谁也不许接近。我虽然经过房门几次,怎敢开门瞄上一眼?”
“在哪一间房?”
“就在走廊尽头,密室右邻那一间。”
“很好,很好。”
“咦!你说什么……”
“我说你好好睡。”
这一晚,天长堡平安大吉。
唯一乱的地方,是八表狂生居住的贵宾室。
八个人被糊糊涂涂打昏,丢失了两个不明不白的人-
祝堡主紧张的直冒冷汗,不敢张扬。鹰扬会的人搜赢了全宾馆每一角落。
天一亮,全堡进行大搜索,却不敢派人外出搜山,乱得一塌糊涂。
山脊上的树林中,众人分食仅余的早餐食物。
禹秋田身后,两个气色很差的中年人,躲在一旁进食,一看便知是曾经受过酷刑的人,活动时甚感吃力,轻咳一声便得喘息老半天。
千幻夜叉是个闲不住的人,也许是女人天生好奇多嘴吧!吃完所分的食物,拭净手在禹秋田身旁坐下。
“昨晚真的没杀掉他们几个?”她盯着不远处,背着他们休息的两个人,向禹秋田信口问。
“没有!”禹秋田也信口答,简单明了。
“为何?”
“只碰上八表狂生那些人,我不想牵连不相干的人。”
“伯得罪鹰扬会?”
她说话就是不中听,只知自己不知有人。
“也许吧!”禹秋田心中不悦,懒得多说。
“怎么带了两个受伤的人回来?”
“因为我想到更恶毒的主意。”
走近的李春萱白了禹秋田一眼,不以为然。
“禹兄,你怎么说恶毒两个字。”李春萱提抗议:“天长堡的人所做的事,才真的恶毒,你做的事……”
“别在字眼上挑毛病,小女孩。”禹秋田笑笑说,他一直就把李春萱看成小女孩,李春萱本来就娇小:“以毒攻毒的手段,就叫恶毒。”
“你不懂就走开些!”千幻夜叉看到李春萱就浑身不自在,而且越来越觉得讨厌:“讲手段是大人的事。禹兄,如何恶毒,说来听听!”
“我可没招惹你吧!”李春萱狠盯着千幻夜叉,傍在禹秋田身旁落坐,存心要气气这位美艳绝伦,成熟丰满的夜叉:“我偏不走开!”
“好了,别吵。”禹秋田阻止两人斗嘴:“这两位仁兄,是在天长堡托庇的宾客,花了大把金银,最后被祝堡主用迷药弄昏,送给鹰扬会,作为缔结双方和平共存,暗中相互合作支援协定的交换信物。我要他们两位出现在天长堡的堡门外骂阵,抖出祝堡主出卖宾客的罪行,那四十余位托庇的贵宾,或许可以成为天长堡败亡的火媒。”
春雷周如喂了一声,向两位宾客招手。
“两位,过来坐。”春雷和气地打招呼:“大家既然在一起,何不一同商议商议?”
两人一步一顿,举步维艰走近坐下。
“在下两人再三受到逼供,五脏离位筋骨受损,有什么好商议的?”那位生了一双三角眼的人咬牙切齿说:“一切金凭禹兄作主。”
“在下姓周,周如,请问两位……”
“岁破星白刚。”
“翼火蛇晏鸿。”身材瘦小的人自报名号,人如其人,身材真有点像蛇。
春雷眼神一变,眉心深锁。
“我听说过两位的名号。”春雷眼中有困惑的神情:“你们江南群豪中,没有人够资格远走边疆托庇,也不能让鹰扬会不惜代价来讨取你们,居然……”
“他们两位,有十万两银子身价。”禹秋田接口:“本来我不知道,猜想而已,没想到真猜对了。真正知道底细的人不多,假使让祝堡主知道了,鹰扬会即使多来一倍的人,祝堡主也会毫不迟疑与鹰扬会决死。十万两银子,挑也需要七八十个人,那可能是让人疯狂的银山,谁不想要?”
“十万两银子……”春雷终于想起了:“去年在镇江府城运河码头,湖广的该死税矿钦差陈奉,上贡船被人用砖块掉包,掉走了十万两上贡银。”
“正是咱们两人所为。”翼火蛇坦然说:“船放江阴,碰上了江北的水贼快船,双方争航道起了冲突,两败俱伤。事后,发现失踪了几个人,随即发现其中两个,偷走了两箱银子。我两人知道消息必定传出,早晚会有人得到风声来找我们,所以心中一害怕,就跑到天长堡避风头。没料到不幸而言中,鹰扬会得到了风声,我们就成了天长堡出卖的对象。祝堡主并不知道我们的事,所以就把我们当成无关紧要的人送上路。”
“那狗杂种陈钦差,把湖广搞得民穷财尽。”禹秋田虎目怒张,不住冷笑:“紫禁城里那个天杀的皇帝,只想他朱家金银高于北斗,不使百姓有秕糠之储,只要朱家子子孙孙千万年,不许百姓有一朝一夕,天下那得不乱?那时,我恰好在湖广,那批十万两银子的来龙去,我一清二楚。”
“那不是税银吗?”千幻夜叉问:“我也听说过呀!”
“屁的税银!”禹秋田粗野的大声说:“那是兴山矿场挖出炼铸的银子。算派出的矿夫、官兵、专使等等开支,共花了十三万五千余两银子。结果,陈奉那狗养的硬要地方百姓乐捐两万多两银子,凑成十万上贡京师表功,事实上他浪费了二十多万两民脂民膏。周前辈,你不要管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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