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强盗(1 / 1)

统计师 付均 1095 字 17天前

一天中午。老田家大婶儿的弟弟——小豆子,肩上倒挎着一支步枪,腰间匝一条皮带,晃晃荡荡走进老田家。老田家大婶儿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揉了揉眼睛,有些惊讶地问:“啊?是你呀!你从哪弄支枪?这是……”“我当兵了,姐姐。”“混球!干什么不好,当什么屁兵啊!”有几个人看见小豆子背着枪,也好奇地来到老田家门口。老杨家二爷:“小豆子啊!没听说吗,好人不当兵,好铁不碾钉。这兵荒马乱的,当什么兵呀!”小豆子:“我乐意!”老田家大婶儿:“小豆子!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去!把枪给人家退回去。听姐姐的话,咱不当这个破兵。”“不!我当兵碍你们什么事了?我就当。”说着小豆子调头就要走,老田家大婶儿生气了,“滚!滚!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弟弟!”小豆子若无其事地晃荡着向西街走去。

自从有了中央胡子,黑台街里有几个不三不四、不务正业的年轻人都当上了中央胡子。伪警察王八子也当上了中央胡子,还混上一个小队长之类的官衔。

一天夜里,王八子带一伙人查夜。我刚钻到被窝里,就听见有人踹门,同时大声叫喊,“开门!开门!”我问了一声,“谁!”外面答:“我!”我一听是老耿太太的儿子耿发的声音,就又问了一句,“你是耿发呀?老八呀?”“啰嗦什么!快开门!”我以为是耿发开玩笑,就又说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不去死觉,又来瞎闹什么!”王八子气急败坏,边踹门边高声叫喊,“说什么混话!快开门!查夜!”

妈妈听出不是耿发的声音,急忙下地去开门。王八子手里提留着长瞄匣枪,气呼呼地闯了进来,身后跟了三个士兵。吓得我把头缩进被窝里,两只手紧紧拽住被头,蒙上了脑袋。王八子一屁股坐到炕沿上,伸出一支大手,狠狠地把我的被给掀开;两只贼眼睛死盯盯地看着我。骂了一声,“小兔崽子!再敢跟老子耍贫嘴,别说我枪毙了你!”他的左手摆弄着匣枪,做着开枪的准备动作。虽然我知道他是吓唬人,心里也还是忐忑不安。妈妈:“小孩子不懂事,小队长,别往心里去。”王八子:“啊!老八也是你敢叫的?”妈妈:“死孩崽子!竟惹小队长生气。平时,邻居老耿太太的儿子耿发到了晚上常来和孩子闹着玩,他误以为你是耿发呢。大人不见小人怪,消消气。”

三个士兵站在地当间,看着王八子发脾气,一声不吭。王八子又说了几句骂人的话,才欠起屁股,站到地上,把枪插到木头盒子里。一个士兵忙着去开门,另两个士兵跟在王八子后面,走出了房门。听到王八子一伙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出了一口粗气。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第二天早晨,老田家小锁子问我,“昨天谁踹你们家的门?”“王八子!”小锁子:“我爹说了,这小子不是物,连他爹都敢打,混透腔了。可别惹乎他。”

老罗家四孩子从西街连蹦带跳向我们两个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快点吃饭!看热闹去。”“什么热闹?”“枪毙胡子。”“什么胡子?”“砸孤丁的(入室抢劫的强盗)。别问了,快回家吃饭去吧。”

吃饭的时候,父亲说,“昨天晚上有七个胡子砸孤丁,把温校长家给抢了。”妈妈:“温校长家住在学校院里,周围没人家,太背了。”奶奶:“哪来的胡子?”父亲:“不是当地的。估计离咱们这里也不会太远。”“‘八一五’捡洋落还不知足,还抢什么!”“温校长家大概存些给学生的配给品,事变了,还没来得及发给学生。”“那也就是些手巾、肥皂、冰糖、胶皮鞋……”

警察署院里人头攒动。听说枪毙胡子,人们都来看热闹。“胡子押哪里了?”“警察署的笆篱子呗。”“听说七个人都是一家的?”“连孩子都来了。”“怎么抓住的?”“抢了东西之后,哥几个到西头的教室去分赃;温校长和他的儿子跑出来到队部报告,林队长带人去,没费劲,就全给一窝端了。”

上午十点多钟,几个中央胡子从警察署正门出来,大声吆喝,“闪开!闪开!往后点!”一条绳子拴着七个人的胳膊,被中央胡子推推搡搡地押到院子里。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你看,这几个人土头土脑的,窝囊样!就这个熊色,还要当强盗!”中央胡子的一个军官喊了一声,“都给我拉走!”十几个中央胡子围着七个强盗,向西沙坑走去。后面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多数是孩子。

西沙坑在火车站西边扬旗号外、铁路小桥的北面。一条小溪从北山的草甸子向南流淌。公路旁小溪边上经常有人挖沙子,时间长了,形成一个大坑,村里人习惯地叫他西沙坑。谁家死了猪狗鸡鸭都往那里扔。

七个人被中央胡子推到坑里,各个吓得脸色煞白,龟缩成一堆。那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孩子时不时把目光投向看热闹的人群;他好像还没有弄清楚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

明亮的太阳,照得人们睁不开眼睛。看热闹的人像绿豆蝇似的,嗡嗡个不停。突然,有人喊道,“林队副来了!”林队副身后跟了一群中央胡子,来到坑边。他不慌不忙地从腰里拔出手枪,对着七个强盗连打七枪;他并没有看看是否打中,只是用嘴吹吹枪口,把枪插回枪套,然后扬长而去。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打!”这时,站在坑边上的中央胡子都端起枪向七个人射击。爆豆般的枪声,足足响了半个多小时。枪声停止时,那七个人已经成为一堆血肉模糊的烂泥。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弥漫在西沙坑上空。

大人们见此情景,一个一个很快走开。只有孩子们看到最后。

电线杆子底下人们又有了新的话题。“打家劫舍是可恨,也不至于犯死罪。”“毙了也好,看谁还敢上黑台来抢劫。”

(2003-10-23~2007-02-28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