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道左逢道(1 / 1)

红楼翰墨 翡瑜 2087 字 7天前

道士见陆璟交代已毕,便让陆璟先行,又叫道童领路,几人复行数百步,便来到茅草屋处。

陆璟打量草屋几眼,问道:“请问道长,这可是道家所说的团瓢?”

道士点头笑道:“正是,不想阁下也知道此事。”

大凡修仙学道之人,云游天下时,若是在某一地停留多日,便会在平地搭一个草屋,仿佛窝铺的样子,名曰团瓢,以此安身,来去方便。

陆璟笑道:“晚生看道家轶事上有此记载,只是未曾见过,如今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道士点头笑了笑,随即引着陆璟进入团瓢。

陆璟走进一看,其内并无桌椅,地上铺着一张棕垫,应是他打坐之所,壁上挂着一个葫芦,西壁下一个石炉,炭火通红,煎茶初熟,见到此景初步判断这道士应该是不凡之辈。

道士请陆璟坐定,便将葫芦取下,探手进去,取出两只茶杯,就炉上提壶斟茶奉上。

陆璟道谢后,双手接过,立时便闻到一阵清香,品了几口竟喝不出是何茶,便问道:“道长这是喝茶?似乎非是寻常香茗,晚生从未喝过。”

道士笑道:“此茶乃贫道于罗浮山采摘制成,贫道将其称为‘浮生茶’。”

陆璟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道长此茶似是大有深意,尚未请教道长尊号!”

道士拱手道:“贫道龙虎山通元子,不知阁下对贫道此茶有何见教?”

陆璟知是考教,便沉吟道:“古往今来,世人不过是这天地之间的悠悠过客,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于一粟,生命短暂,世事不定,如同一番梦境,何须苦计,功名利禄,身后虚名。”

通元子听后赞道:“说得好,贫道另有一歌诀,请阁下解之!”

陆璟见他非江湖骗子,便恭声道:“道长请说!”

通元子哈哈笑了几声,放声高歌道:

纵活百年终觉少,风尘碌碌何时了。

为图富贵使机关,富贵不来人已老。

君不见,留侯昔日寻赤松,陶潜解缓归篱东。

知足不辱乃真诀,功成退步是英雄。

安得骑鲸上丹阙,且把一肩尘担歇。

玉箫金管沙棠舟,闲向五湖弄秋月。

弹指光阴又一年,劝君莫惜沽酒钱。

不见秦皇与汉武,只今陵树无寒烟。

陆璟心中暗思:“听其歌诀,这道士似是来劝自己抛却尘世,一心向道的,就是不知他此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又有何动机?”

想到此处,便效仿甄士隐解癞头和尚《好了歌》的方法,也作一诗云:

人生在世几度秋,转眼乌头换白头。

用心计较千般算,退步思量万事谋。

功名欲画凌烟阁,士林拟书得月楼。

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幽幽。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生闲愁。

少年贪恋颜色好,老来消磨双鬓忧。

蝇头蜗角争何用,不如放歌去归休。

看破放下且品茗,共倾浮生一梦游。

通元子哈哈大笑,叠声道:“解得好,解的好,不愧是有缘之人!”

只是赞后又叹道:“以阁下之骨相,倘若能舍去红尘,修真学道,大罗金仙可期。可惜俗缘未断,暂时不能超脱,只能徒博空名,可惜,可叹!”

陆璟听到此处,觉得与此前的判断不同,便问道:“道长如何断晚生之骨相?”

通元子似乎早料到他有此问,淡然笑道:“修道之人讲究‘收拾入门’,贫道相人亦是如此,尚未‘收拾’,则看其轻慢不拘,已经‘收拾入门’,则看其精细周密,阁下举止慎重周密,无有苟且,便是入了门。”

“人之一身精神,具乎两目;一身骨相,则具乎面部。若是观平民百姓则论其形骸,而观文人则要看其神骨。”

“神分清浊,有动静之辩,贫道观阁下静时,目光清明沉稳,真情深蕴,又含而不露;动时,眼中精光外露,敏锐犀利,待弦而发。以上两种神情,皆澄明清澈,可见阁下乃忠正之士。”

“骨有九贵,贫道便不一一细数了,单论阁下之骨相,天庭骨丰隆饱满,枕骨充实显露,太阳骨直线上升;眉骨骨棱显而不露,隐约如犀角平伏;鼻骨状如笋芽,挺技而起;颧骨有力有势,又不陷不露;项骨平伏厚实,又约显约露。”

“常人如果能具备其中三种骨相,便会有所作为,若能具备四种,则一定会显贵,若具五骨,则国之栋梁也。而阁下九贵骨中具备七种,自是大富大贵之相。”

“但有此富贵相者,未必能担此贵,尤其是生在平常之家,必须经历生死之劫,渡的过则有此命,能享此运,渡不过则命薄无运,阁下已然渡过身死劫难,便能担此富贵,且阁下除了富贵之外,似乎又颇具仙缘。”

陆璟听到此处,顿时觉得此人不同寻常,自己确实是死而复生之人,又听‘仙缘’二字,想到黛玉的前身乃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难道应在此处,便试探道:“道长游历天下,可听过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

通元子细思片刻,便摇头道:“贫道遍游天下,却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地方,古籍中也未有过相关记载,听你之言,这大荒山,似是荒唐之意;无稽崖,无稽之谈也;青埂峰,情根疯也,似是句句皆有深意。”

陆璟见他虽不知这些地方,但能解出此意,心中有些佩服,便继续问道:“道长可听过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

通元子闻言皱眉道:“离恨天,贫道自然知晓,乃是第三十三重天阙,又名大赤天、太清天、火赤天,是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道场,兜率宫便在此处。”

“只是三十三层天,离恨天最高,其上又何来一重天,更别说什么灌愁海、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等地,贫道是闻所未闻,不知阁下是从何处听来?”

陆璟听到此处,判断出他不是警幻仙姑、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那一拨的人,应该也不知道黛玉、金陵儿十二钗的事,便放了心,于是解释道:“只是晚生从一本古籍处看到的,一直心存疑惑,既然道长也不知,想来是有人杜撰出来的。”

通元子见陆璟说的煞有其事,心中好奇,便问是何书。

陆璟本想说是《红楼梦》,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惹出谁来,终归不好,于是随便编了一个名字敷衍过去,然后转移话题道:“不知道长为何一见晚生,便出言相留?”

通元子记下陆璟所说的书名后,便解释道:“阁下之家世仕途,贫道虽不尽知,但观阁下之气运紫莹光明,便知你官运极旺,不过你这紫莹中泛着灰色,可见你眼下有一劫难,且这一劫非同小可,渡的过则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就是将来为相做宰也不在话下。”

通元子说到此处,便住了口。

陆璟摸不准他道行深浅,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问道:“若是渡不过呢?”

通元子叹道:“若是渡不过,不仅仕途无望,甚至有刀兵之厄,破家之难。”

陆璟闻言眉头一皱,见他说的后果如此严重,也不管是真是假,便执礼问道:“请问道长可有解救之法?”

通元子轻甩拂尘道:“这便是贫道来此的目的,若是阁下能渡过此劫,必当致君泽民,造福天下,且日后另有一桩天大的机缘,贫道不忍阁下失机,特来相告。”

陆璟听后心中有些怀疑,自己素来没什么大志向,致君泽民,造福天下更是想都没想过,做官也纯属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能在尘世中自保罢了,不过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拱手道:“请道长指点。”

通元子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条,递于他道:“贫道有一偈言相赠,若是照此行事,可保无虞,过些时间此劫难便可自然开解,消弭于无形。”

陆璟接过一看,见上面写道:

自南至北,因林而起。

四三长短,遇水而兴。

莫近假亲,诛逆叛亡。

守正而圆,效忠则通。

陆璟凝神细思,自南至北,应该是说自己从江南来到京中;因林而起,这个林应该是林如海或者林黛玉;莫近假亲,应该是不要亲近贾家;诛斩叛亡,亡应该指的是王子腾;守正而圆,效忠则通,应该是坚守正义,效忠皇上则可官运亨通,结局圆满;至于四三长短,遇水而兴,则不明所以。

解析后心中更加惊疑不定,通元子所说的这些都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策略,心中可以肯定这个通元子有些真本事,但他的道行到底有多深,暂时无法判断,又想道:“通元子所说的劫难,莫非是自己和王子腾暗中的约定有被皇上发现的危险。”

思忖良久,陆璟起身行礼道:“晚生多谢仙师指点迷津,只是晚生凡夫俗眼,不识仙机,求仙师明白指示。”

通元子抚须道:“这几句偈言,即是解阁下眼前之厄的关键,又是阁下前半生仕途的境地,至于假亡等语,日后自见分晓。”

陆璟见其不说,便问起其他:“不知晚生的仕途具体如何?又有哪些坎坷?”

通元子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若能渡过此劫,以后自当一帆风顺,五十岁后更是登峰造极。至于五十岁以后如何,就要看阁下的选择了,贫道但有一言,请阁下弗忘。”

陆璟躬身道:“仙师更有何言,并求指教。”

通元子长叹了一声道:

半生为朝廷,功勋着简青。

会当凌绝顶,身退始全名。

花落能重发,人亡如灭灯。

劝君求大道,携美觅长生。

陆璟细想其言,似乎说尽了自己的一生,尤其是携美觅长生,也是意有所指,只是他又不知太虚幻境,无法判断其底细,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仙神,便问道:“这世上可有仙神?”

通元子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陆璟又问道:“为何晚生从未见过仙迹?”

通元子呵呵道:“未见过自然是无缘,不要说你,就是贫道一生修真,苦求大道机缘,也未曾见过真仙,至今仍在尘世中苦苦挣扎寻觅。”

陆璟疑惑道:“那道长对在下的批语是如何得来?”

通元子点头道:“自然是由卦象而来!”

陆璟问到此处,便不再继续下去,卦象之事实在玄之又玄,难以言说,打定主意眼下先信其言,等回去后好好调查一下他的来历,再做打算,于是拜谢道:“多谢仙师指点,晚生感激不尽,晚生亦会尊仙师所嘱。”

说完又歉意道:“晚生和仙师畅聊许久,担心家人着急,晚生就先行告辞了,仙师请便。”

通元子也不挽留,便送陆璟出了团瓢,又嘱咐道:“方才所言,千万勿忘。”

陆璟随声应下,并再次拜谢,别过通元子后,一路向酒肆行去,没走几步遇到吴泽、陈绩两人,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安全,便在此守护,于是招呼两人一同归去。

通元子看着陆璟离开的背影,心中不断暗叹,卦象显示自己得道的机缘就落在此人身上,但无奈他官运极旺,仍有深厚的尘缘未了,需得再等二三十载。

眼见陆璟的身影消失,心中思忖看来还需要助他渡过此关才行,于是招呼道童收拾东西,且入皇宫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