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看侄儿情绪低落,随即结束这个话题,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后才会懂得,他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
“说起贾史王薛这四家,若是他们老一辈人尚未故去,他们也确实当得起四大家族之称,不过如今这四家比起甄家还是略有差距,另外薛家早已没落,就是金陵李家也比薛家强的太多。”
陆璟还未从刚才的话题中抽离出来,听二叔提起薛家,随即想起薛蟠打死冯渊之事,薛家视人命为儿戏,丝毫没当回事,也没人指责薛蟠。
贾家不管是贾政、贾琏还是贾宝玉等人也都对薛蟠的恶行视而不见,陆璟突然觉得他们对人命的漠视和对薛蟠的纵容才是最大的恶。
而且薛蟠到了贾家之后,被贾家子弟诓骗引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可见贾家家风已歪,贾家自身闹出的人命也不少,也没见谁当回事。
陆璟突然觉得四大家族的衰败,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都是因果报应使然。
贾家的那些女子享受贾家权势带来的富贵,也必然会承担相应的因果。
陆璟想到此处,抬头发现二叔正在看着他,忙收敛心神回道:“二叔见谅,侄儿一时想的入神了。”
“至于这四家之事,我也是偶然间听人提起,说是这四家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他们在金陵势力深厚,几乎无人敢惹。”
“而且侄儿听说薛家的薛蟠,几年前在金陵为了抢一个丫鬟,还当众打死了人,不过他倒丝毫不当回事,依然大摇大摆的进京去了,后来靠着贾家和王家的权势,轻易的了结了此事。”
陆俊冷哼一声:“如此仗势欺人,草菅人命,早晚会有清算的一天,你且看着等圣上收拾了甄家,这几家谁也逃不掉,这薛家之子早晚难逃律法的制裁。”
陆俊说完后,担心侄儿受其影响,随即教导陆璟道:“璟儿,你以后行事切记要自修已身,莫要仗着权势就为所欲为,须知交善人者道德成,存善心者家宅宁,为善事者子孙兴,若不行善积德,就是破家之始。”
“侄儿定当谨记二叔教诲,侄儿也知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陆璟忙回道。
他现在想来贾史王薛四家破败之因,就是子孙不肖,恶事做的太多。
不过他心中仍有一种深深地悲哀,像薛蟠之事,只能等到庇护薛家的势力衰败之后,他才会受到惩罚,若是贾家和王家一直没有失势,薛蟠就能一直逍遥法外。
而薛蟠的事只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缩影,窥一斑而知全豹,整个社会中这样的事情,又何其多也,不得不说活着这个时代的百姓极为不幸。
但话又说回来,从古到今哪个时代都一样,各有各的黑暗,只是有些时代隐藏的比较好,不为人知罢了。
陆俊点头道:“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田,百世耗之有余,行善合于大道,积德去祸得福。”
“行善事积德性,不仅关乎自己,更关乎家族未来,你的德性会影响着家风和子孙,在别人眼中你与家族一体不分,你行善,自然就是为家族子孙积德,反之,你作恶,也是在为阖族子孙积累罪孽。”
“侄儿也知此事,定会勤修自身,多做行善积德之事。”
陆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彻底打破了他唯物主义无神论的观念,如今也相信因果报应,因此他平常也尽力行善积德。
陆俊对陆璟寄予厚望,自然希望陆璟能够时刻修正自身,此刻他看侄儿对此事的认识颇为深刻,他也深感欣慰。
“你能多积福行善自然是好的,至于薛家之事,以后自有公论,我们也无需过多讨论。”
“侄儿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陆璟点头道。
今天的谈话对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他原本觉得信仰鬼神不好,但现在觉得信仰未尝不是一种约束,让那些肆无忌惮的人心有所虑,让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心有所寄。
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没有约束而无法无天,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因为对生活绝望而活不下去,进而做出极端的事情。
“不错,皇上虽说刚刚掌握实权,看似未对甄家出手,实则早就开始剪除甄家的羽翼。”陆俊继续说道。
“贾家和王家一向被皇上认为是甄家的同党,你可知王子腾其人?”
“侄儿听说过此人,听说他三年前就已经高升为九省统制,圣上对其极为器重。”陆璟答道,王子腾是贾史王薛四族唯一深居高位之人,他自然极为关注。
陆俊看侄儿并未看懂皇上的权谋之术,随即指点道:“只是明升暗降罢了,王子腾原是京营节度使,掌握着京畿一带的兵权,可是如今这九省统制看着权势极重,奉旨查边,不过是皇上将王子腾赶到西宁郡王的地盘而已。”
陆俊担心侄儿不知道王家和西宁郡王的关系,继续解释道:“京中勋贵向来同气连枝,圣上将王子腾和西宁郡王放到一处,只是有意让他们内斗罢了。”
陆璟随即说道:“侄儿对京中的情况也略有耳闻,京中以四王八公为代表的勋贵们都依附在太上皇门下,他们向来守望相助,而且他们还掌握了大量兵权,皇上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不错,如今京中的勋贵推举北静王为首领,呵呵,北静王年轻气盛恐怕是要重蹈当年老王爷的覆辙。”陆俊语带嘲笑的说道。
他之所以认为元雍帝最终会胜利,就是因为元雍帝这几年看着被太上皇压制的死死的,但是元雍帝暗中谋划了不少事情,而且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如今朝中的局势对元雍帝越来越有利。
陆璟听后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上一任的北静王犯了何事?”
陆俊摇头道:“说是因废太子之事被牵连,依我猜测,应是被太上皇借此除去,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皇室历来对异性王防范极严,历代北静王寿命都不长,这里边的事情太过复杂,不是我们能够窥测。”
陆璟听后也不再询问,随即问道:“王子腾当初是如何成为京营节度使的?”
他对这件事颇为好奇,按理说京营节度使一般都是皇上的心腹担任,看王子腾的立场和元雍帝对待他的态度,怎么看他也不可能是元雍帝的心腹。
陆俊解释道:“此事就说来话长了,太上皇在位时,京营节度使原本是宁国公府贾代化担任,但贾代化和太子走的太近,太子被废后,贾代化也受到牵连。”
“他就推荐了王子腾继任京营节度使,后来皇上继位,因有太上皇压着,王子腾也未敢有多余的动作,三年前皇上以赏赐有功之臣为借口,升了不少人的官,其中就有王子腾!”
陆璟了然的点点头,虽然二叔并未明说,但他也知道,王子腾掌握着京畿一带兵权,元雍帝自然对他极不放心,因此千方百计也要剪除他身边不安定的因素。
陆璟随后想到一个问题:“如此说来贾史王薛这四家在京中也没有太大了实权了?”
陆俊解释道:“不错,皇上本就防着京中的勋贵,自然不会给他们太多的实权,甚至还在压制他们手中的权利,不过如今皇上仍被太上皇压制,也不敢贬谪太上皇的旧臣,一般都是明升暗降罢了。”
“既然你说到这四家,你可知薛家虽然是这四家里面最有钱,可也是最先没落的。”陆俊颇有深意的说道。
陆璟自然知道二叔提起薛家的原因,自是告诫他科举方是正途:“侄儿明白二叔的意思,钱毕竟不是权,权势可以带来金钱,但有时候金钱不仅带不来权势,反而会引来觊觎,甚至是灾难。”
陆俊欣慰的点头道:“你能看明白这点便好,薛家本就是商贾出身,太祖起兵时,薛家先祖靠着捐献大半家财,才换来紫薇舍人之位,也只是在内帑挂名行商而已。”
“若非薛家和王家联姻,恐怕早就被其他权贵吃干抹净,依我看如今的薛家已然成了王家的附庸。”
“侄儿自当谨记二叔的教诲,以科举为正途!”陆璟神情郑重的说道。
他对二叔的判断非常认同,自薛家家主去世之后,薛家基本上就散了,如今薛家就是靠着王家的权势勉力支撑,现在薛家住进贾家未尝不是在借贾家之势。
陆俊看侄儿神情认真,也不再提及此事,而是说起姑苏的世家:“既然你提及金陵世家,你可知我们姑苏有哪些世家大族?”
陆璟听二叔问起姑苏的世家大族,思考一番后说道:“我们陆氏宗族和恩师的林家氏族应该都属于姑苏的世家大族,还有如今把持苏州织造的夏家,江南布政使杨霖所在的杨家都属于姑苏的名门望族,至于其他的侄儿并不十分清楚。”
虽说陆家祖籍姑苏,可是他父亲一直在江宁府和扬州府两地为官,陆璟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最初三年是在姑苏生活,随后两年是跟着陆侑在江宁府生活,后来又随着陆侑去了泰州,最近这五六年他都是在扬州生活。
除了回姑苏原籍参加县试、府试和院试外,陆璟也只在每年祭祖时,才会回到姑苏,因此除了上述几家之外,他并不十分了解姑苏的其他世家。
陆侑致仕后他们一家本该回到姑苏,只是他们还未动身,陆侑就病倒了,陆璟担心父亲的身体经受不起旅途的颠簸,他们就一直在扬州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