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回、再入小院(1 / 1)

自打那次在城外庄子别院里与王熙凤互诉衷肠,李昭的确有段日子没有见过琏二奶奶了。

她想必也不怎么想要看到自己,不过这时候听到薛蟠说起贾琏的为难之处,心头一动,便故意说道:“二哥倒不如倒头去跟二嫂子认个错,这夫妻哪有隔夜的仇?”

薛蟠也嘿嘿笑道:“是啊,等先把她哄到了床上,

摆弄成什么模样,还不是任你的心意?”

宝玉皱了皱眉,虽然他跟薛蟠关系不错,不过对薛蟠唯有这粗鄙言语受不了。

冯紫英却拍了拍贾琏的肩膀,叹了口气道:“琏二哥这难言之隐,与我倒是心有戚戚焉。你们倒也别说,

这夫妻之事,有难处只有自己知道,

外人怎么能插得上嘴?”

这时冯紫英突然好奇问起:“说起来,

却有些日子没见过二郎了,你们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贾琏摇摇头道:“我哪里晓得,不过先前二郎说他想要云游四海,许是怕我们担心,到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劝得他又留下来了,便干脆不告而别。”

冯紫英叹了口气道:“若真是如此倒好了,就怕……”

“哎,二郎吉人天相,断不会有事的。”

“是我失言,我失言了,且干了这杯!”

薛蟠当然知道他们口中的二郎便是指的柳湘莲,一时表情复杂。

他也是个贱皮子,起先眼见柳湘莲生的俊美,就想与他成就好事,

等被他打了一顿后,反倒又要把他当个朋友,

只是找不着人,心里莫大的遗憾。

李昭想着自己其实也没有收到柳湘莲的消息,毕竟柳湘莲还没有全得他的信任,自然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手段,顶多算得上是一步闲棋。

如果柳湘莲在江南真能够有什么收获当然好,就算没有问题也不大,他一个人本就影响不到大局。

那些洋人在东南经营了这么多年,如果让柳湘莲随随便便便戳破那反倒不值得人重视了。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也不必与他们说,到时就算柳湘莲回来也会避忌些与他的关系,就算说了,最多也只是瞒着不说,不算骗人嘛不是。

“来,且不去提那些烦心事,喝酒、喝酒……”这时冯紫英又主动招呼起来,拉着李昭干了两杯,见这里其实就他和李昭喝的最多,李昭却面不改色,当即赞道:“明德好酒量!”

说起这表字,自然免不了提及是皇帝的恩遇,这又是令人称羡的一桩事。

推杯换盏间,又听了一段小曲儿,冯紫英却感叹了一句:“还是云儿姑娘唱的好啊!”

薛蟠也连连点头,

嘿嘿笑道:“我原是各处酒楼花坊都去得,正是因云儿才在这锦香院久驻。如今她人虽然不在了,那香魂却恍然仍留在此处,所以我还是舍不得这里……”

这贱皮子全然忘了云儿差点把他害死了,现在倒只记得人家的好处了。

那云儿如今已被问斩,他们当时都没去说是不忍心望见那场面,至于是真是假就说不清楚了,反正听说薛蟠是难过的喝了一宿的酒。

这时贾琏突然问道:“说起来,那云儿身边不是还有个丫鬟,叫做圆儿的,不知如今去了哪里?”

薛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李昭他们便都看向了他,把他看得更不好意思了,只能说道:“原本她被发配去了教坊司,我托人把她赎了回来,如今却在我府上服侍我那老娘呢。”

说起这个,他又有些郁闷起来,还颇为幽怨的瞥了李昭一眼。

原先他买下香菱,因为惹出了人命官司,薛姨妈和宝钗说要把香菱留着不让他碰,结果没想到最后便宜了李昭;这回他只是多花了点钱耗费了人情要来了那圆儿,没想到又被宝钗拖去薛姨妈身边服侍。

别搞得到头来他又啥都没有啊?

贾琏和冯紫英便取笑他起来,尤其是贾琏笑得尤为大声,说他不仅怕妹妹,还怕老娘,一个大老爷们儿活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薛蟠强辩说自己那不叫怕,是尊重,他们哪里肯听,连宝玉也笑说这点上他比自己还不如,自己起码只怕个老爹,家里的老祖宗、太太、奶奶还有姑娘、丫鬟们都得哄着自己。

薛蟠被说得郁闷非常,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家里地位着实非常之低。

原先薛姨妈对他也是很溺爱的,有什么要求都依着他,稍微发下脾气都得哄着他。

但自打从荣国府搬出来,尤其是妹妹薛宝钗开始亲自接管薛家的生意之后,对他的约束就加大了很多。

而且薛姨妈也不知道怎么学会了人家哭闹那一套,他若是想要干什么事情,薛姨妈有时就会垂泪说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孩子,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回头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这种变化近期愈演愈烈,薛蟠仔细回忆一下,似乎是从薛二叔来到京城以后开始越发频繁的。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先在荣国府,薛姨妈过眼的不是贾琏这等浪荡公子,就是宝玉这个蜜罐里泡大的少爷,要说他们比薛蟠有长处却也有限,毛病甚至没比薛蟠小。

而且那时候的薛蟠刚来到陌生地方也好歹收敛了一段时间,再加上当时重心放在了宝钗身上,薛姨妈也顾不得去管薛蟠了。

但搬出来以后,先是有李昭这么一个无父无母、出身卑微却靠着自己创出了一片天地的,然后又有个同宗同族的兄弟,对比之下薛蟠就显得很惨烈了。薛蝌年纪更小些,在金陵的时候也进学了的,但后来因为家庭变故断了。

等到来了京城以后,本来还打算继续跟着薛二爷做生意,但却被薛二爷劝阻了。

薛姨妈本来打算去荣国府找姐姐王夫人,让她帮忙运作去贾府的私学里,但宝钗是知道那里面德性的,毕竟薛蟠此前就去过,也不小心漏出来了些底细,便劝她放弃了这个打算,就近找了一家私塾。

而不管是求学还是经商,薛蝌的上进都是摆在那里的,薛蟠可不就被比了下去。

虽然在薛蟠看来,这是因为薛蝌家道中落,自己又不需要像他那样担起这个家——好歹他还算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怕又得让母妹好一顿批了。

这哥哥安排好了还有妹妹,这就更不是问题了,薛蟠整日在外头不着家,宝钗也忙着生意的事情抽不开身,离开荣府后薛姨妈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单调乏味的日子,现在有这薛二太太跟宝琴陪在身边说说话。

尤其是宝琴,小小年纪知书达理,薛姨妈喜欢的不得了。

那圆儿与其说是宝钗要去给薛姨妈的,倒不如说就是帮宝琴要的,因她年纪长、知道见过得多,而且在薛家没什么利害关系,也不怕宝琴反过来受她欺负。

所以薛蟠感觉自己现在在家里倒仿佛变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样子,可怜得很,但他又不会在李昭他们面前示弱,只能嘴上逞强说自己深明大义,不像贾琏那样跟女人拈酸较劲。

贾琏恨得牙痒痒,偏偏没法反驳,于是只能兜头开始给自己猛灌酒。

本来就是兴之所至,这种场合大家也不会劝着他,说不定大醉一场过后就好过了。

不过李昭的酒量还是让冯紫英惊叹不已,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李昭这么喝下去,最后只比贾琏的量少一些,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他此时都已经是面红耳赤、说话舌头也开始有些发麻了,“明德,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改日我找一些兄弟过来和你认识认识,别的不说,你这酒量非得好好臊臊他们!”

李昭面含微笑,以前他还会稍微避忌一下自己酒量的问题,他现在的体质喝醉有点难,要装醉才有问题。

不过随着他身上的不凡之处显露的越来越多,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能够解释,这醉不醉都无所谓了。

宝玉倒是喝得少,此时还能保持着清醒,也是大家照顾他,不让他喝太多。

而薛蟠劝酒劝得起劲,看着李昭三人在那里比试兴奋得手舞足蹈,等到自己要喝的时候才发现酒没了。

他还要去叫,李昭赶紧拦下说道:“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该各回各家了,还喝呢?”

薛蟠撇撇嘴道:“你们倒是喝了个爽快,我还没过瘾呢……”

李昭翻了个白眼道:“你若要喝回去喝,免得真喝醉了在外头丢人现眼。”

贾琏醉了现在就趴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冯紫英更是还能支撑,他呆霸王的酒品可不怎么好,兴起起来打砸抢烧都不在话下,确实是丢人现眼。

薛蟠被说得讪讪一笑,没话反驳了。

李昭想了想,便又说道:“今儿就这么散了吧,文龙你照顾冯兄回去,我这边帮宝玉一起照看着琏二哥。”

贾琏倒下了,冯紫英大舌头,现在反倒是李昭说话算数了。

薛蟠没话说,宝玉当然也不会拒绝。

虽然贾琏是他兄长,但他可不想照顾一个醉汉。

别说醉汉,就是个美人,要是喝的醉醺醺的在他面前发疯,他也要生畏,哪里还能喜欢得起来。

然后两边就这样各自分开,这边李昭跟庆儿一左一右将贾琏扶上了马车后,李昭自然也钻了进去。

庆儿在下面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原先他还一直在担忧,李昭得势了之后会怎么对付自己,他拼命的讨好贾琏,也是希望有个保障。

但如今看李昭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里反倒又觉得有些失落。

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李昭对他毫不在意,而他却还得要看李昭的脸色了。

李昭当然不是不在乎他了,只是没必要特意为他费心。

等以后贾家没落的时候,他这么个下人顺带就可以随手捏死,现在留着反正对自己威胁也不大,就让他多喘几口气吧。

那边宝玉也进了马车,然后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向着荣国府而去。

李昭这趟之所以特意主动地要将贾琏送回来,当然是借这个机会过来看看王熙凤。

之前没想到也就罢了,经人提起来想到了,虽然也完全可以趁着夜色偷偷过来看,但现在有光明正大的机会,也顺手而为了。

等到了荣国府,李昭和庆儿一起将贾琏扶下车后,便对旁边的宝玉笑道:“琏二哥这里有我看着,你先回去吧。”

宝玉心里巴不得,立刻跟李昭道声谢然后转身就走,真是一刻也不想停留在这里。

李昭倒是知道他为何会如此,一方面这厮的确怕麻烦,不想管别人,另一方面则是他们这边进去必然要经过荣禧堂,难说会不会跟贾政撞上。

这小子对他老子那是老鼠见到猫一样,当然是能避则避,专门从角门那里直往贾母院去了。

而这边李昭让庆儿背着贾琏往里走,路上经过荣禧堂倒也没看到贾政,

李昭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打招呼,然后一路往贾琏的院子而去。

这边也没变化,来过几回现在自然是轻车熟路,倒是路上碰到丫鬟小厮看到李昭跟着过来都感到惊讶。

毕竟是他们这个院子里出去的人,平常也少不了会特别关注一下,国公府的消息肯定比外面是要灵通些,所以现在都知道李昭前途一片光明,一片都是巴结示好的笑容,看得旁边的庆儿更加不是滋味。

然后半道上却又遇到了王熙凤和平儿,他们主仆也是从另一面过来,正要回屋休息的,没想到碰到了贾琏,身边还跟着李昭。

“快把二爷送回房里……”平儿瞥了王熙凤一眼,见她抿着红唇没有说话,就上来招呼着:“哎呀,怎么喝的这么多?”

这酒气隔得老远都能闻见,一凑近更是十分强烈。

等到把酒醉的贾琏安顿好,李昭回头看着王熙凤,王熙凤便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一样,只是在那里吩咐着让下人去准备好醒酒汤,然后又让平儿给贾琏脱了衣服和鞋袜。

平儿也顾不上招呼李昭,也是忙前忙后伺候着,倒是庆儿被王熙凤先打发了下去。

李昭此时在屋外也就像个局外人一样,但他偏偏没有自觉,并没有主动离去,等到平儿做完事情,一起出来后,他才笑道:“平儿姐姐,好是辛苦。琏二哥睡下了,倒不必一直守在这里,平儿姐姐也歇一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