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百姓也不是真闲的来看热闹,甚至可不是真的有那么良善的。
就不说李昭能够听到的心声,光看着他们那闪躲的表情和眼神,也知道是心怀鬼胎,不然好好的平头百姓也不至于到一看到绣衣卫就想跑的结果。
那薛蟠被柳湘莲打了一顿,直接抛在了这坑里,也没什么遮掩,薛蟠身上的华服虽沾了尘土却也能看得出来,再加上身上还有其他配饰,自然惹人眼热。
只是在李昭来之前,这几人相互之间又是互相忌惮着,谁也不敢先动手,但谁也不愿意先离开,就想要硬熬着有人撑不住先离开了再行动,如此就都归了自己了。
而且到时候就算有人过来追究了,只要自己不承认,也没人能够认定下来。
没想到他们自己还没有谁撑不住,却先有个绣衣卫的旗官过来了。
这些人心怀鬼胎当时就想要离开,结果李昭却又拿出了两吊钱出来,立刻又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住了。
“官爷,您说的,可是当真?”
心动归心动,但是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再狡诈的老百姓也会有点儿心虚,想要言语试探两句。
还有人更是说道:“官爷,咱们这里这么多人,两吊钱怎么够分?”
要有钱让他们做点这种小事自然是千肯万肯,而且都不甘于人后,只是人太多,反倒显得钱没那么多了。
李昭却只是冷笑着先收起了一吊钱道:“你们若是不愿意,那本官也不强求……”
“愿意,当然愿意……”这下他们不敢再有二话了,万一把这一吊钱也收走呢。
何况这本来就是意外之财,他们这几个人,一吊钱分一下每人也都能有几百文,已经够有吸引力了。
等到这些人合力将薛蟠拖出了那深坑,李昭将那一吊钱扔给了他们,就上前用脚点了点薛蟠。
其实之前在被“搬运”的过程中,薛蟠就已经醒了。
不过这好家伙还以为自己是在睡觉呢,揉了揉脸居然想继续睡,这时候被李昭点了下还挥了挥手道:“别闹……”
李昭无语地摇了摇头,又瞥了眼旁边那几人,淡淡道:“怎么,你们还想凑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几人被他眼睛一瞪,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一边道谢然后一边转身离开急着先去分钱了。
而那边薛蟠这时候才听到李昭的声音,终于回过一点神,然后慢慢睁开眼睛,抬起眼皮就看到李昭正居高临下望着他。
他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问道:“贤弟,你怎么过来了?哎呦……”
他叫了一声,却是刚一个翻身咯到了下面的石子儿,痛得他立刻跳了起来,然后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坐起身往周围看了看,一脸茫然道:“我怎会……”
李昭哂笑道:“你怎会在此处,却得问你自己了。昨日你离开的时候,是打算去做什么,如今看来是都没做成了。”
被李昭这么一提醒,薛蟠慢慢回忆起来,然后揉着脑袋还感觉有些疼。
其实不仅是脑袋,他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若不是刚醒来还没完全恢复知觉,这时候应该已经龇牙咧嘴倒吸凉气了。
“我……柳二郎……”
李昭淡淡道:“想起来了?”
薛蟠当然想起来了,然后一下子脸上、身上的疼痛就全都涌上来了,让他感觉哪里哪里都不自在。
也亏得这深坑帮他遮挡了不少风,也没有下雨,不然落在这里昏迷一晚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
不过这一次对他的教训也是够大的,那柳湘莲下手知道轻重,但也就限于不要他的命,却是得让他知道怎么才是疼的。
看着薛蟠整个人哆哆嗦嗦难受的样子,李昭也没心情和他缠问之前的事情了,上前去帮他治疗了一番,起码缓解了他的痛楚。
薛蟠感觉整个人舒服了很多,这才对李昭拱手道:“多谢贤弟,为兄、为兄……哎!”
就算是呆霸王,也知道难为情的。
说到最后,薛蟠自己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李昭先前才提醒过他,而之后果然发生了事情,这回头来又还得麻烦李昭过来寻他,实在是觉得有些无颜见人了。
李昭摇头笑道:“文龙兄,我倒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只是希望此事能给你长个教训,往后可莫要再犯这样的糊涂。”
薛蟠立刻讪讪道:“哪个晓得,那柳二郎竟是说打就打的,先前我还以为他都应下来了,才赴约而来……”
李昭冷笑道:“你莫非当人人都跟你似的,那柳二郎虽生得俊美,却也是个大老爷们儿,就算好男风,也是琏二哥那样的,怎么也不会是你,你心里好歹有点数。”
薛蟠苦着脸道:“是、是,贤弟教训的都是。其实我倒也不怪那柳二郎,如今想想,也是我太过冒昧了,才把人吓着了。”
听他这么说,虽然也是合情合理的想法,但通过薛蟠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
李昭就怀疑他不是被虐出感觉来了,怎么反倒还要帮柳湘莲说话呢?
而且这还是真心实意的,并非是在李昭面前说假话。
当然在李昭面前,他其实也不怎么会弄虚作假。
李昭也懒得管薛蟠的想法,对他说道:“本是你自己闯下的祸事,我倒是没什么,可却累得你母亲和宝姑娘一大早不得安生,我也是得了宝钗的信,才知道你果然是一夜未归。”
“咦,那贤弟是怎么寻到我的?”
李昭笑道:“你忘了昨日我送你的东西?”
薛蟠掏出了那定位符来,惊奇道:“这玩意儿还真有用?”
李昭淡淡道:“我做的符箓,当然有其妙处,先前在荣国府的时候,送给老太太的护身符也是如此,怎么文龙兄此时反倒不信了?”
“这个……”薛蟠讪讪一笑,然后赶紧转移话题:“还是快些回去,莫要让妈妈她们担心。”
“你若真有这念头,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薛蟠只作未闻,不过李昭这趟出来只有一匹马,他翻身上马后,薛蟠左右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第二匹马来,顿时苦着脸道:“贤弟,我这……”
好歹还算有点脑子,没有要求跟李昭共乘一骑。
李昭淡淡一笑,然后拱手道:“辛苦文龙兄,再费些腿脚,往前走一阵,便是马市,文龙兄到时候可去赁一匹马来。”
薛蟠一想也是,他是整日间到处瞎逛的人,走一走倒是不费什么事情,不过眼看着李昭直接驱马就跑了,他愣了一下,才大声喊道:“贤弟——贤弟……”
结果李昭这一下直接就跑没影了,薛蟠傻眼一阵,但除了骂几句没义气没人性,也是毫无办法。
最终,他还是走到了马市,好在身上银钱还在,那柳湘莲没有拿走,也没有被百姓卷走——李昭来的还算及时,要不然这几里的路程,他真可能只能走回去了。
而在薛蟠骑马往城内赶的时候,李昭却已经驱马来到了那定位中柳湘莲所在之处。
却不再是他那朋友家中,而是回了自己家。
李昭可不觉得他是有恃无恐的跑回来,怕是得了什么不靠谱的消息,所以想要回来收拾东西,然后趁机逃离。
结果那边刚一打开后门,李昭便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柳二郎这么急着,想要往哪里去?”李昭带着笑意上前去将柳湘莲一堵,柳湘莲猝不及防,后面的老管家也是脸色惶恐。
等到看清了李昭面目,柳湘莲更是诧异道:“你是……李昭?”
李昭笑道:“二郎还记得我?”
“不过一日未见,当然记得。”看到是见过的人,柳湘莲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却又心头一紧,毕竟薛蟠跟李昭的关系他也是看过见过的,知道有多亲近。
虽说有贾琏的关系摆在那里,但他也不能保证,李昭会不会是来为薛蟠寻仇的。
关键是,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贾琏和宝玉倒是知道他住在这里,也可能告诉他,但这里却是后门,正常来访不是应该从正门进的么?
而且又怎么可能这么刚好的堵在他要走的时候?
李昭却是抬手安抚道:“二郎莫急,我此来,并非是为薛文龙而来。那事情我也晓得,并非二郎之过,若换做是我,也同样会那么做。
“那呆霸王就是欠收拾,只是我跟他的关系,他也不会来招惹我,我反倒不好动手,见二郎动了手,却是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
柳湘莲听懂了,但没有完全听懂。
对于李昭的来意,他却是更加迷糊了。
这时李昭却指着旁边笑道:“二郎莫非就要与我在这边说话,不请我进去坐坐?”
正是因为知道了对方的动向,李昭才直接抛下了薛蟠那边,转头来堵人。
现在堵到了人,剩下就看如何劝服他了。
柳湘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他总不可能直接赶人,只能把李昭先迎进去,然后一边思虑脱身之策。
等到进了大堂中各自坐下,柳湘莲吩咐看茶,然后才看着李昭道:“李兄莫要怪我防备,实在是你我先前并无交情,只前番见过一面,你这突然上门,实在令在下心头惶恐。尤其是……”
尤其是,李昭还分明已经知道了他做过的事情,说他不是来兴师问罪柳湘莲反倒不信。
李昭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薛文龙虽让二郎打了一顿,可他心里也知道自己错了,反倒对你颇为敬重起来。若他知道我来找你,定会托我跟你致歉。
“只是那薛家人却不肯罢休,薛文龙是薛家独子,虽是个不成器的,可他家的夫人和姑娘,都是指着他的。二郎这样把人打了直接抛在野外,若是不小心有个什么差池,悔之莫及。”
他倒也没有骗人,毕竟说谎总难免有天会被拆穿,薛姨妈跟宝钗那边肯定会对柳湘莲很有意见,不过也夸大了些,至少宝钗想着是到此为止就息事宁人,只是薛姨妈那边可能会想着要报官。
但按之前薛蟠的态度,如果他执意不追究,薛姨妈最后也会由着他。
所以实际上柳湘莲并不会受到影响,装作不知道这风波就自然过去了。
但这样的话,李昭的目的不就达不成了,所以他自然得让柳湘莲有些急迫,再来他自觉这对柳湘莲是件好事。
帮他找个事情做,柳湘莲其实内心是有些宏图的,只是没有碰上机遇还有合适的机会,现在李昭就给他这个机会。
然后李昭又对柳湘莲道:“不过我虽然同意二郎给薛文龙的这个教训,可二郎这后面的做法,却是不敢苟同,也难怪薛家不肯罢休……”
柳湘莲拱了拱手,苦笑道:“李兄明鉴,我也实属无奈,那薛蟠执意要缠上来,我本意是教训他一番,但过后又担心被追究,也影响到琏哥儿、宝玉他们,才想要暂时回避。
“若是……”说着,柳湘莲看了李昭一眼,一咬牙道:“若是李兄要把我抓去与薛家赔罪,我也绝不会反抗。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担当倒是瞬间把先前的贾宝玉比了下去,虽说柳湘莲管不住手,以致家财败尽,方有今日窘境,但看人不能只看缺点。
李昭笑着摆摆手道:“我一早便说了,此来不是为了薛文龙之事追究。”然后压低了声音,收敛了神色,问道:“二郎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如今沦落至此,可否心有不甘?”
这算是图穷匕见了,反正前面说的已经到位了,这样的转折虽然生硬了一些,但只要快速转移柳湘莲的关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柳湘莲抬头望着李昭,不明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便拱手道:“不知道李兄,何以教我?”
他对李昭的态度倒是摆得很正,并没有因为贾琏的关系,就对李昭也用俯视的眼光,这点上比贾珍、贾琏等人又要好得多。
李昭心里头倒是越发欣赏他了,便直言道:“实不相瞒,在下因一些事情,对江南的状况分外注意,近来却是发现那边有些异状。朝廷衮衮诸公只能看上不能看下,对此有所忽略。
“在下人微言轻,且没有证据在手,也不好传报上去。而我身为绣衣卫,又不好轻离京城,一时也找不到可以信得过的人安排下去……”
李昭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柳湘莲哪里还能不明白,“李兄莫非,是想要在下,代你去南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