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再快些……”
眼看着薛蟠又在对马夫催促着,李昭无奈地笑了笑道:“还是稳着点来,若这忙中出错,再出点儿什么事情耽搁了,那可要悔之莫及了。”
“对对对……”薛蟠一想也是,又对那车夫道:“那还是慢些、慢些走……”
又是要快又是要慢,到底要怎么做?
听着前面车夫的腹诽,李昭心里暗笑,薛蟠这样的主家的确是有些折腾人,而且喜怒无常的,也是辛苦他们这些人平日跟着了。
方才他又问起了那边的情况如何,听薛蟠大概说了一下之后,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虽然也知道有些危急,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够慌乱。
说来,先前他在南安郡王府上帮老太妃看诊,然后席间老太妃不期然说起了个事儿,让李昭登时明悟了这趟让自己过去看病只是顺带,那才是真正的意图。
老太妃看来也是真喜欢他“这孩子”,不单是因为他帮她治好了病,还有这前前后后、传闻和见面之后的表现,觉得他是做大事的人。
就算最后不能平步青云,靠着这医术也能经营出一条人脉来,关键是他还年轻,都未及成人加冠,而愿意站出来帮他的人已经有这么多,只要他自己不犯错,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
所以老太妃自然就有些私心,她作为南安郡王府的老太妃,当然首先是考虑郡王府。
但是郡王府里虽然也有两个郡主,但那两个都已经出嫁了,是如今那南安郡王的姐姐,总不可能把她们再要回来吧?
那退而求其次,便想到了自己娘家。
这南安老太妃的娘家跟皇帝生母一样,都是如今被皇帝颇为倚重的刑部尚书叶闲的叶家,那叶闲按照辈分来说,也是老太妃的子侄,只是明面上的顾忌,平时少有来往。
但这不代表他们关系不好,不然老太妃也不会想着他们了。
叶闲作为刑部尚书,也算是位高权重,他有两个孙女都是待字闺中,年龄上正好合适的,只要李昭这边同意的话,老太妃就会帮忙安排一场“相亲”。
虽说这年头婚姻之事是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越是大户人家越是保守,但也没少暗箱操作、提前找机会见面的。
不过李昭对于这些可没什么兴趣,那刑部尚书的孙女,又不可能跑来给自己做妾,只是老太妃一腔热心,也一时不好推拒。
正这时候薛蟠找上门来,说有人命关天的要紧事情,李昭便趁势与老太妃说了下。
老太妃不是不讲情理之人,何况李昭的这个表现,本身也是一种态度了,所以她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大度的将他放走。
然后李昭便被薛蟠用马车拖着往薛家回赶,路上也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
当然,封氏的事情也和他一并说了,李昭也没什么在意,只是添一个丁口的事情,封氏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可怜人,能够让他们母女团聚,既能让香菱开心,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好在这段路虽然不短,但一路过来没有什么阻碍和意外发生,顺顺利利来到了薛家小巷外,马车才堪堪停住,然后薛蟠就扯着李昭赶紧往院里跑。
“人呢,人在何处?”
结果这进了大堂里,却见只有几个丫鬟在此收拾。
其中一人回头看着薛蟠,立刻回道:“禀大爷,太太、小姐她们带着二爷一家去客房安顿了。”
薛蟠愣了一下,却是立刻苦着脸道:“完了完了,看来还是赶晚了。”
看着那丫鬟有些不知所措,李昭有些好笑的拉住了薛蟠道:“文龙兄诨说些什么呢,既然带去客房安顿下,显然是你家二叔半途醒过来了吧。”
“啊?”薛蟠愣愣的望着丫鬟,见她点了点头,顿时没好气道:“怎么也不说清楚?”
那丫鬟满脸委屈,而李昭也知道薛蟠这未必是多在意薛二爷的事情,只是急切起来脑子就混成一团,嘴巴也开始无差别咬人了。
赶紧拉着他往旁边道:“虽然醒了过来,但兴许是回光返照,文龙兄还是快些带我过去吧,其他事情等等再说。”
薛蟠本来还想再骂那丫鬟两句,闻言也只能领着李昭往后面走去了
李昭来过薛府几趟,但内宅、客房却还没进去过,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老宅里的奴仆不少,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面孔,原本大概就是一辈子在这里守着没什么指望的,尤其是在薛家一家都寄住在了荣国府内以后。
但现在随着薛家一家的入住,平日里都需要有人伺候着,那些老的实在动不了的便只能带着一笔遣散费被劝退了。
李昭之前也听薛蟠提起过,除了这人员上的一些变动,宝钗其实并没有对老宅进行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
而因为她出手大方,那些被遣散的老人带着钱回去,多半也能过一段颐养天年的时间。
这偏院客房处,也正是奴仆聚集、进进出出之时,李昭他们过来自然是畅通无阻,然后来到了那客房外头,李昭正想止步,却又被薛蟠不管不顾的拉扯了进去。
他本来是考虑到里面还有那薛二爷一家的女眷,若说薛姨妈还有宝钗现在都习惯和他见面,回不回避倒也无关紧要了,但薛二爷家里的人可与李昭没什么关系。
尤其李昭知道这边还有个许了人家的薛宝琴,传出去可能会影响到人家的名声。
不过他对于这薛家二爷的一家子也挺感兴趣,那位二太太不说,薛蝌和宝琴,在原着中跟薛蟠、宝钗这对兄妹倒是有对比的。
薛蝌能任事,反正怎么着也要比薛蟠这个废物好,只可惜薛家没落了,他还不是嫡出,没有继承太多好处,随着父亲死后寄人篱下,也变得落魄潦倒,无依无靠,只能艰难度日。
宝琴对比起事故的宝钗,似乎要更加“完美”一些,但因这完美,反倒没什么让人记忆的特点,当然这也和着墨不多有关系。
而那位薛家二爷,一出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但从一双儿女来看,他的家教还是很不错的,为人应该也不错,这样的人倒的确是值得一救的。
只是对于李昭来说,还谈不上必救,若是实在无力回天,他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而进到了屋里之后,如李昭所料,薛姨妈、宝钗和薛二爷一家都挤在这里面,薛二爷在屋子里躺着,正在和薛姨妈说着话,像是在留下遗嘱一样。
这时候薛蟠大咧咧进来,一张口就道:“大家快让开,神医来了!”
“……”李昭满头黑线的在薛蟠的引领下走了进去,看着里边的人都用各异的眼光看过来,心里也莫名有一种羞耻感。
其实薛姨妈和宝钗比他更无奈,看着薛蟠已经没有力气再训斥什么了。
而薛蟠尤不自知,看着瞪大眼睛好奇的张望着李昭的二叔一家人,嘿嘿笑道:“二婶子,蝌哥儿、宝琴妹子,你们放心,我这位兄弟,可是皇帝金口玉言的‘神医’在世。
“二叔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是阎王要抢人,他也管教那阎王有去无回!”
薛姨妈立刻上前来埋怨道:“你这孩子又在说什么浑话,这神佛之名岂是可以在口中胡乱招惹的。你若再是口无遮拦,便到屋外去,别再进来,扰人清静……”
薛姨妈跟着王夫人两姊妹,虽然没有王夫人那么“虔诚”,但也是颇为信佛礼教的,不过此时倒主要是为了再帮薛蟠打圆场。
薛宝钗也赶紧站出来道:“李大哥,我家二叔的性命,便交给李大哥了。还请李大哥务必治好他,薛家必有重谢!”
李昭摆摆手苦笑道:“治病救人本是我辈医者的天职,只是你们这样说来说去的,倒让我压力倍增了。”
薛蟠又想说什么,让宝钗和李昭同时瞪了一眼,委屈的呜咽了一声,只能被薛姨妈拉扯到一边去不吱声了。
而宝钗却又说道:“倒不是有意给李大哥施压,李大哥尽力即可。二叔他如今的身子,我们也晓得轻重的。便是能够延续一些时日,让他好生多陪陪蝌哥儿他们,也足矣。”
旁边薛二爷一家人看到李昭这个大夫的真面目,都有些懵,在他们想来应该是年过花甲、花白胡子的老头子形象才对,就算薛蟠总说是他兄弟,也可以是忘年交嘛。
但现在听着薛蟠一口一个兄弟,宝钗一口一个“李大哥”,薛姨妈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便是薛家二爷也实在没法不相信,这的确便是他们所认可的那位“神医”。
看他们如此自然的神色,当然不会是哄骗他们,也没有那个必要。
这神医既能够得到天子认可,连蟠哥儿对他都如此信服,显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而且看他的气度仪态,也不似凡人,又莫名让人觉得信服。
只是薛蝌回头和父亲耳语了两句,显得有些担忧,但见他轻轻点头,心里忐忑却还是转身向李昭拱了拱手道:“李……大夫,有劳了……”
李昭点点头,走上前去,似是不经意的瞥了旁边一眼,正好看到了躲在薛家二太太身后,好奇的探着脑袋悄悄打量他的少女。
这显然就是薛宝琴了,果然不愧是貌美还在十二金钗之上的美人,此时也还没长开,但那五官精致得便像是女娲娘娘亲手精心调绘出来的一样。
不过李昭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也没关系,反正他过目不忘,一眼就记住了。
可惜这也是个有主的,婚配给了那位梅侍郎之子。
若是薛二爷死了之后,他们家没了依靠,或许这婚事会起什么波折;但如果自己救活了薛二爷,之后宝钗必然也会重用薛二爷——发展中的薛家也需要有自家人的力量。
不过李昭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考虑,就不好好救人反倒做什么手脚。
反正一切的前提还是,他的确能把人治好再说。
如今他虽然还是靠着那十八针来行医,但因为有了灵力的辅助,这针灸功夫却早已脱离了凡俗医术的极限,而成了“仙医”。
而且他现在的眼力也自然不俗了,实际上人在病重中,身体自然就容易沾染邪祟,外邪入侵、内邪作祟,有时候小病成大病也正是如此,这些邪祟破坏身体、侵害心志。
病情逐渐加重后,生机会逐渐泯灭,最后直至死亡。
此刻薛二爷的身上便有不少邪祟之气缠绕着,但是病理的根源,还需要他探测一番。
所以他又坐在了床沿,帮薛二爷把脉的同时,却又以一股灵气探入他体内。
薛二爷对李昭本来还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但在灵力入体的时候他便有所察觉了,顿时惊异地看了李昭一眼。
李昭心里一动,却是薛二爷此时表露出来的心声,似乎不太寻常。
想到这里,他赶紧收回手来。
旁边众人见此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只见他回过头来对他们笑道:“接下来我要治病,却不合诸位聚在此处打扰,还望诸位且出去,等我消息便是。”
薛蝌欲言又止,薛蟠却终于又找到机会站出来笑道:“大家便听我兄弟的便是了,他以往皆是如此,想来等过会儿咱们进来,二叔他就见好了!”
李昭不置可否,不过其他人听这么说,又看薛二爷也点着头,便陆陆续续出了屋子。
宝钗走在最后,又看了李昭和二叔一眼,带上了门。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李昭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表情惶然的薛二爷,突然笑着问道:“薛二爷,你这病,可不是一般的病。你自己,应当知道来由吧?”
薛二爷深吸了口气,才苦笑着对李昭低声道:“阁下也非一般人,方才那一下,若不是看你的样子并非异人,我都要以为你也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了。”
李昭不置可否,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以待下文。
而薛二爷却又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先说,反倒是问了李昭一句:“阁下可曾听说过,欧罗巴的传教士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