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终于再见到了薛蟠,此时的薛蟠失魂落魄,像是精气神都被人抽空了,浑没有之前见到的纨绔样子了。
从脸上也看得出来,他是吃过了一番教训的,不然也不可能这么“乖巧”。
而看到了李昭过来,他眼睛立刻一亮,就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冲着李昭大喊大叫道:“李兄弟,你可是来救我出去的?等我出去,什么都可以依你。快,快让他们把这个打开,带我出去……”
李昭暗暗皱眉,看了旁边几人一眼,他们似乎充耳不闻,专心对付着自己桌子上的小菜。
不过也不能让这家伙再继续乱说下去了,对着监牢里的薛蟠训斥一句道:“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在大声喧哗?”
薛蟠被他吼得愣了一下,加之穿上玄衣的李昭和那日相见时比起来,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似乎整个气质都不一样了,而且这南镇抚司的典狱中,整体有种阴森森的压抑氛围。
看了一眼那边的狱卒,他不敢再乱叫了,只是望着李昭,眼神里还是带着些乞求。
以前觉得绣衣卫对他来说很遥远,所以哪怕知道了李昭是绣衣卫的身份,对他也谈不上惧怕,甚至觉得这个身份很有意思。
说出去,自己认识绣衣卫的人,岂不是与有荣焉?
可现在,他是万万不想要跟绣衣卫打交道了。
在顺天府的时候,那些衙役虽然对他没有好脸色,可也不曾拿他怎么样。
结果到了南镇抚司来,二话不说就先被痛扁了一顿。
这是个下马威,然后再问他,问了不回答再扁。
这在典狱是常事,还没有到刑司呢,那里才是真正严刑拷打逼供之处,也才是绣衣卫所认为的“先礼后兵”中的兵。
但就是现在这样薛蟠都要受不了了,他皮娇肉惯的,虽然肯定比贾宝玉的身体筋骨强壮,但耐受力没比他好多少。
不过还算他知道轻重,没有因为现在这样就招认。
也是因为没法招认,因为一说要认那边就问他认什么,他怎么做的,他哪里回答的上来?
匮乏的想象力这时候倒是有好处,但是想不出来又只能挨打,他已经吃了三顿抽打了。
典狱的这些混账又是惯会做这种事情的,保准让他痛的撕心裂肺,但多不过是皮外伤。
薛蟠哪里受得了这个,他从小到大也没有经历过几次被打,原来父亲还在的时候,也因为小不怎么敢打他,当然那时候他也没后来那么能闯祸。
都是薛家大老爷去世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薛姨妈分外宠溺他,把他渐渐宠成了这个骄横的性子。
薛宝钗会管他,但作为妹妹自然不能怎么教训他;薛姨妈更不会打他,而以往除了姓冯的那件事情,其他的都能够被轻易摆平。
但这次显然不一样——
李昭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如顾遥所说,他既然跟着薛蟠以前认得,也有些许关系,这时候当然就是来扮好人问明情况的了。
当然李昭有自己的想法,他觉着薛蟠应当是被冤枉的,但他需要证据来证明这一点,而首先又需要他这边的确认。
好在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李昭低声问道:“你当真没有和那郭追动手,也没有叫人动手?”
薛蟠哭丧着脸道:“我和他就是喝过几次酒,根本算不得熟,也没闹过事情。我便是再莽撞,也不能碰到个人都去得罪啊。”
李昭心想,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莽撞啊。
“那另外两人呢,照磨所的那两个检校呢?”
李昭又问了两个名字,薛蟠茫然的想了片刻,点头道:“记得记得,那两人我也见过……”然后脸色突然一僵,说道:“可我和他们就更不熟了,都不怎么说过话的,又怎么可能……他们难道也死了?”
看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昭翻了个白眼。
但也能理解,毕竟这案子再是人心惶惶,也就在官署和邸报之间相传,市井中偶有流言,也会被这纨绔过滤掉。
薛蟠之前对李昭的兴趣,估计都比对那些事的兴趣大,就算当时听到也不会当回事儿,现在更不会想的起来。
其实就算没有听到薛蟠的心声,看他这样子,李昭也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心声不过是进一步确定。
而确定了这个,其实他基本就可以将薛蟠的嫌疑排除在外了。
因为这足以证明,他并没有行事的动机。
如他自己所说,他再莽,再蠢,也不会无端端去得罪人。
他不去主动招惹,那些照磨所的吏员更没道理跟他发生冲突,没有冲突的前提下,他又为何要害他们呢?
动机排除,其实能力也可以排除,因为薛蟠自己干不了这事情,只能请别人,但他那些手下也不行,那个阿力就是个莽汉,那还能有谁帮他?
“你如今不是在户部挂职么,怎么却与工部照磨的那么多人相识?”
薛蟠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李昭便有些无语,这货是真地不争气啊,这种事情还要刻意去想?
过了会儿才听他仍不是很确定的支吾道:“应是,有个操持丧礼的铺子要向他们求取废旧木料……”
用来作什么?
用来做棺材!
李昭点点头,这倒是很正常,因为工部负责的要么是质量要求很高的修缮,要么是规模宏大的建造,原料一般不会全用完,肯定会有些余量空出来。
薛家本就是皇商,自然能够套到这个关系,帮忙处理这个也是职责所在。
而且打造棺材这种事情,连亲王都干,这生意其实还是很有可为的。
而等到回忆到了这里,薛蟠的记忆就像是打开了一般,接着说道:“哦对,我便是因此事,才与那郭追喝过几次酒,都是请他去。
“因那照磨所要审核文书,若是能……你懂的……”
我不懂啊!
李昭回头又看了一眼同僚们,他们依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看着突然又活跃了一些的呆霸王,没好气道:“薛大公子,你若要说什么事情,便请明说。
“在下乃是奉总旗之命,来与你陈清利害。你若是想要免于再受皮肉之苦,就有话直说,莫要再与我兜来兜去。”
他声音越来越大,且声色俱厉,薛蟠打了个激灵,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道:“不敢不敢,只是事情太久,我有些记不得了,我在想、在想……”
“哦对,我请那郭追喝过几次酒,那两个检校有次也跟着过去了……”
“那事情最后办成了?”
“当然成了,好吃好喝招待着,还有云儿姑娘作陪,这事情自然没有不成的道理……”
李昭心中一动,“你是说,锦香院的那个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