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皇帝正在翻阅奏折,那赫然正是林如海所书。
而他现下所看到的,正是林如海写到的,有关于贾府小厮昭儿的部分。
其实这已经是第二次看了,第一次老实说他还不信,但是等到手下暗卫的人回来回报了此次所有见闻,他确认了林如海是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真要隐瞒的话,他就应该将功劳推到那个贾琏身上了。
当然,奏折中对贾琏也有些偏帮,不过皇帝对此只是置之一笑。
回过头来,皇帝就对旁边道:“戴权,听闻你与那贾家,关系颇近,你可听闻他们府中,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奴仆?”
旁边随侍的太监戴权听到皇帝这话却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下说道:“奴才不敢!”
“诶,起来说话。”皇帝和颜悦色,看起来并不以为意,“朕现在是在问你,可曾听闻过有这么一个奴仆?”
戴权想了想,就摇摇头道:“奴才不知……”
“是真不知,还是不敢说啊?”
虽然皇帝脸上带笑,戴权却已经出了冷汗,连忙说道:“奴才真不知,那荣、宁二府中的奴仆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奴才能有些印象的,不过是先前有过接触的几个。
“似是林大人记载的这位昭儿,奴才与那贾琏都未曾有过接触,怎么会知晓他身边的奴仆如何?不过,林大人如此言说,莫不是为了抬高他夫人的娘家,所以将一些功劳推到了这昭儿身上?”
皇帝无语道:“若真要如此,直接推到那贾琏身上岂不是更简单?”
在林如海的奏折中,也就只说到自己的病是靠着贾琏救活的,不过根据皇帝所知,这与那个奴才同样脱不开干系。。
作为一个主人,在说功劳的时候提到的还没有奴仆多,这自然不正常。
林如海不可能还非得要用奴才来代替他们主子吧?
毕竟从关系上来说,林如海怎么也是跟贾琏比较近一些。
戴权也知道这一点,不过在他这个位置,有时候就需要装傻装糊涂,而且还不能装的太明显。
所以他很快就忽略过这个话题,主动说道:“那这么说来,这个昭儿,恐怕是真有本事。皇上治下,便连这侯府奴仆都能出如此有本事的奴才,实在是得天之幸。”
虽然知道这是在拍马屁,不过皇帝还是有些舒服的点点头,然后笑道:“朕非有功不赏之人,既然这昭儿有功,那……朕就赐他,放还奴契,恢复自由身……”
同样是脱奴籍,皇帝金口一开,那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过皇帝想了想,便又问戴权道:“你觉得,若是朕把他安排到绣衣卫中,如何?”
他不只是有林如海的消息,暗卫回报来的消息,涉及到李昭的也不少,所以对于那李昭的事情,可能比林如海了解的还多一些。
在他看来,这个小厮有趣,而且确实机敏又有胆识,只是限于出身,见识恐怕不足,当官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让他去干点别的事情,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也不指望他真有多大的能力,但若是能够成为一条鲶鱼,对绣衣卫形成一定的影响,那他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戴权惊讶道:“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微微一笑,“既然要封赏,那就赏到底。不过他出身太低,为官或去军中都不可行,朕也得堵住悠悠众口。倒是这绣衣卫,本就是朕的私从,朕可一意而决,便让他先做个绣衣卫小旗。
“且让他先去南镇抚司历练一番,若还能有所长进,那朕又一臂助。若是就此了了,那便无须再关注了。”
如果说暗卫是“暗”,那绣衣卫就是明。
当然,作为令官员们闻风丧胆的“抄家卫”,绣衣卫实际上也是臭名昭着了。
暗卫很多人并不知晓,所以哪怕他们刺探、潜入、栽赃嫁祸“无恶不作”,像是贞宁和他三师兄这样只是接到保护林如海的任务都算此种异类,但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要说恶名其实还不如绣衣卫。
抄家不必说了,对于官员的监视也是他们负责,然后汇报给总管,再由总管呈交皇帝裁决。
在士林中间,绣衣卫就是恶鬼的代名词,被掌控舆论的一方这样痛恨,自然不能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好名声。
但其实说白了,绣衣卫就好像是皇帝的家奴,专门为他做那些不太方便直接下手的事情——毕竟明面上有官府有捕快,绣衣卫的明面也只是大家都默认知道而已。
在今上登基后,对绣衣卫还进行了一番改制,如今绣衣卫裁撤了两个卫所,从原来的东、西、南、北四部卫所,变为如今的南镇抚司与北镇抚司,其中以南为尊。
南镇抚司的指挥使,便是绣衣卫的总管,也是皇帝的心腹,正是眼前这位戴权。
皇帝正是觉得,这一次李昭功劳不小,所以尽管他的出身不行,却还是想要给他委以重任,试试他的斤两。
毕竟绣衣卫名声再差,这也是天子门下,权威极重,哪怕一个小旗,若非立下大功也很难胜任。
自上位之后,皇帝对暗卫用的更多,绣衣卫反倒多是推到台前吸引注意的。
而且太上皇影响还在,绣衣卫中指不定还有多少他的人呢。
皇帝并非不想用这股力量,所以他一直都在尝试往绣衣卫中安插自己的人,李昭显然也成为了一枚棋子。
反正他武功不行,又不能进暗卫,正好就去绣衣卫,做个旗官。
嗯,先从小旗做起,如果他能够脱颖而出,那自然最好。
就算泯然众人,也没什么损失。
尤其是小旗的位置也没有什么要求,如果这个都不能胜任,那说明他不值得栽培。
当然,皇帝也知道这事情得一步步来,如果能够先让他脱奴后,再好好观察一番这小厮,再决定要不要用,这样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徒然无功。
“戴权,帮朕拟旨!”
……
“听说,那林海回来了?”
“呵,这次算他命大,还立了好大一番功劳,想必咱们这位天子,已经开始给他预定了个好位置。”
“若是他想便能做到,那这朝廷,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我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讨论此事了。”
“呵呵呵呵……”
当朝尚书令,乃是自太上皇时便进入尚书房的三朝老臣杨书玉。
这位当朝阁老时年六十七岁,但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更有一股子凌厉的气势。
而他对面的却是兰台寺卿王政,林如海虽然去做了巡盐御史,但他身上其实还背着一个兰台寺大夫的官职,所以王政实际上还是如今林如海的顶头上司。
本朝的兰台寺,其实便是御史台,因太祖皇帝崇尚复古而得名。
所以王政的官职相当于以前的御使大夫,但如今不是秦汉,御使大夫也不再是三公之一,位在尚书台之下。
以当朝制,皇帝下设尚书台,便相当于是前朝的内阁制度,尚书台诸位阁老便相当于是三公。
其下有六部,六部长官与兰台寺卿、大理寺卿和通政司之通政使,并称为九卿。
而这便构成了中央朝廷的权力上层,皇帝也是以此来完成对朝廷的掌控,再以中央权威统管天下。
不过如今朝廷里面,事实上分成了两派力量,而非是原先的君臣之争。
一派自然是“帝党”,也就是身上带着皇帝标签的那些人。
这一派以尚书台的李应(礼部尚书衔)、王诚(兵部尚书衔)为首,下面有各部侍郎,还有大理寺卿应道元,以及已作为封疆大吏的两江总督齐修远。
当然,林如海和顶替他的丁文山也在其中。
而且当初他以翰林院编修迁为兰台寺大夫,便算是皇帝准备对兰台寺下手的讯号。
可惜最后被王政挡了回去,结果皇帝不得不让他以兰台寺大夫身份去做了扬州的巡盐御史,督查两淮盐运。
此后十数年时间,林如海都不得回京。
是因为他不曾立功不得升迁?
是因为皇帝对他失望了打压他?
都不是,他不过是当初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如果不是这一次他先是宣告病危然后准备辞去官身,让他们这边麻痹大意,之后却又度过了生死危机,甚至还将扬州盐商几乎掀翻,两淮盐商们大动筋骨。
如此大的功劳,到此时他们却也没法再阻挡皇帝召他回京重用了。
不过……
“他便是回来了,又如何,如今的朝廷,可不是当年的朝廷了。”
杨书玉摇摇头,意有所指道:“但如今的皇上,也不是当年的新帝了。”
王政想了想,便道:“阁老的意思是……”
“一个林海,不值得咱们大动干戈。不过却要警惕,今上以此为楔子,想要再次撬开你那兰台寺。”
兰台寺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为三法司,执掌天下刑名,如今皇帝只得其一,权威不足。
毕竟对于一任帝王来说,赏与罚,是他们确立权威的重要手段。
而主司刑罚的刑部与主司监察的兰台寺都不在手中,光有一个审判断案的大理寺有何用?
王政拱手道:“阁老何以教我?”
“呵,到时就这样、这样……”
……
荣禧堂内,在贾老太太走后,气氛重又和谐起来。
不过这时候李昭就不适合再待在此处了,所以贾琏寻了个空隙,便回头与他说了一声,吩咐他先回院里去,还要和奶奶宝贝一声,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回去。
林如海这边必须得陪着,直到把他送走,而父亲贾赦那边,从他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就知道,过后一定得去给他一个交代不可。
反正自己的事情也谈完有了定论,李昭只要等着时间到来就行了。
也不用和他们告辞,只与林如海远远对上了一眼,见他笑着点点头,李昭就转身离开了。
不过要从侧门的穿堂过的时候,却不巧正听到旁边厢房里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李昭心下好奇,多瞧了两眼,却没想到正对上了一双清澈如洗的眸子。
那可不正是林妹妹?
她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朝着李昭笑了笑。
李昭又听到里面似有人在叫她,不敢再逗留,连忙转身离开了。
不过背后的声音还是听到了,知道原来是宝玉过来了。
难怪她那么高兴……
心里多少有点酸酸的,不过现下他跟宝玉和林妹妹的关系确实不能比,也没什么好说的。
再说了,他们还这么小,也不能做什么。
大脸宝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