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1)

朱厚照和乐琰最终还是成功地到了珠江。

当然,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脸皮够厚的缘故,而是天公作美,两个人才做了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不到两柱香的时辰,便来了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雨。

广州现在正是梅雨季节,有雨也是很正常的事,百姓们大多带了雨具,但是打了伞还要抬头看热闹,就有点不方便了。朱厚照和乐琰也因此脱身出来,两个人也顾不得淋雨,先纵马飞奔了一段,才聚众到茶楼里躲了一会雨,等到雨停了,一伙人再浩浩荡荡地飞驰到了珠江边上,但是也因为那场雨,江面浑浊不堪,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杨慎和蒋冕、梁储、王阳明等人还张罗着吟诗作赋,纪念这一次广州之行,乐琰倒还有几分兴趣,朱厚照便无趣起来,在江边小亭里四处走动,十分的无聊。

其实众人在广州已是没有什么事,但朱厚照惦记着乐琰提出的拍卖会,还想看完货物拍卖再走,又想坐海船,在江边站了一会,便开始低头寻思着,是先看了拍卖会,还是坐一次海船,又或许可以把海船在广州拖上几日,等看了第一场拍卖会再走……

他在这里思考着继续逃家的事,杨慎、蒋冕等人也在议论着该怎么把皇上逮回京,其实这几个士大夫也不是全然迂腐,跟着朱厚照东奔西跑,长了见识之余,也觉得将来教养小太子,也要让他在周密的保护下到民间走动走动,让他知道民众的不易。只是朱厚照这次出京,的确时间也太久了一些,要知道他从去年秋天出门后到现在,小半年来,北京城内的政务虽然还可以正常运转,但是在乐琰出门后,少了人在政令上盖印,政务却是真的停摆了下来,虽然乐琰出京前也有请托张太后处事,但是张太后比不得她年轻,在政事上有很有经验,杨廷和也不敢过于擅专,现在朱厚照不回京的话,国家的正常运转是真的要受到阻碍了。

“皇上虽然荒唐,但也知道轻重的,这次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若是使节到了京城,皇上还不在……我大明的体面,可就真的要丢光了!”一群被折磨得已经有点免疫力的大臣很乐观地议论着,倒是没有特别瞒着乐琰,毕竟皇后在他们心里倒是比皇上要靠谱一些的,虽然顽皮,但尚算得上识得大体。总不会到了这时候,她还怂恿着皇上到别的地方玩乐吧。

乐琰却也的确是想家了,她虽然出来的时间没有朱厚照久,但毕竟是做母亲的人,始终惦记着小包子和出生没多久的小馄饨。再说,她一介女子,住在船上也的确是很不方便,若是走陆路还好,毕竟空间充足,坐海船的话,满船的大男人随处乱闯不说,洗漱也是个很大的问题。因此在这件事上,她的态度倒是颇为中立,甚至还有一点同情大臣们,虽然大臣们就在她耳边议论朱厚照,却也是笑着装没听到。

杨慎对乐琰的了解,却是要比别人更深入几分,见乐琰只是笑,不说话,便知道她恐怕也是有几分想家的,便低声问乐琰,“出来的时候,小包子、小馄饨都还好吧?”

他也是快当爹的人,哪里不明白年轻父母的心情,乐琰心头一酸,白了杨慎一眼,板着脸道,“杨师兄,你这是犯规哦!”

杨慎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和朱厚照玩游戏,哪来的犯规不犯规,当下着急道,“我娘子也有了身孕啊,娘娘!”

按月份算,黄娥的确是快临盆了,乐琰一窒,想到自己和黄娥是多年的好友,在这件事上的确是太不地道了点,又兼着杨慎的话,勾起了她对小包子小馄饨的惦念,便点头道,“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她见朱厚照已经回过身来走向众人,便指着杨慎的诗作笑道,“不愧是杨状元,假以时日,师兄必定是文坛大豪,到时候可要多给我几幅字,不要那些颂圣的口吻。王先生、蒋先生和梁先生也一样!我的口味最最清雅了,以后进上的应制诗,几位都要写得清雅一些!”

“应制诗是写给皇上的,可不是写给娘娘的。”杨慎和乐琰说起来是干兄妹,又有多年的交情,便哈哈笑着打趣了乐琰一句,乐琰瞟了朱厚照一眼,微笑道,“他懂得什么诗词呀,我们常常说,这一代翰林要靠诗词晋身,怕是要等到小包子长起来以后了。”

众人在外呆得久了,彼此之间也没有太大的隔阂,平时说话奏对格局并不严谨,王阳明哈哈大笑,不无奚落地道,“最怕小包子像皇上,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话摆明是在下朱厚照的面子,朱厚照却也不生气,摸了摸鼻子反驳道,“像我有什么不好,南征北讨,为大明多添疆土。再娶个贤惠的媳妇打理家里的事务,我看很好。”

“谁要帮你打理家里的事务了?”乐琰顶了一句,“去去去,自己懒就别找借口了。不过,小包子将来呀,也不要只是对文事有兴趣,还要会做生意!”

众人都不屑一顾,纷纷道,“他是太子,做什么生意,娘娘多虑了。”一边说,一边离开了珠江畔。往来路回了广州城。

尤广国虽然一路都没有插上什么话,但前后打点得却是极好,已是在府衙备下了几桌酒菜,几个人说说笑笑到了府衙门口,却是吓了一大跳:排队领号牌的商人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甚至都绵延了几条街!

商人的热情,的确是让人印象深刻,蒋冕摇头叹息道,“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乐琰笑而不语。

又有许多人在府衙前探头探脑的,互相议论道,“到底哪个是皇上。皇上真在广州?”这下,朱厚照和乐琰是真的吓了一跳,两人飞速进了府衙,都道,“消息传得可真快!”

“广州不能再待下去了!”朱厚照当机立断,“宝船三日后起航,这几天咱们就呆在府衙里,等到时候……”他拉过乐琰咬了一通耳朵,把自己再次整蛊杨慎的计划和盘托出,原来这人居然是打算等去福船上视察的时候,消失在船上,直到开了船再从藏身处出来。到时候就算王阳明等人深知朱厚照就在船上,但宝船这么大,真要搜起来又岂是容易的事?起航又是要捡好日子,有一套仪式的,说不得也就只好随了朱厚照的心思了。

还真是够……贱的了。乐琰在心底也不由得击节赞赏,朱厚照这不拘小节的作风,她个人是很欣赏的。不过杨慎既然想在黄娥生产的时候到家,那坐海船肯定是不可行的,很快就要进六月了,万一来个几场台风,先不说有没有危险,首先杨慎赶回去的希望就要泡汤,二来,一家人相见的日子,恐怕又要拖后……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到宝船上就见机行事。”她崇拜地看着朱厚照,笑嘻嘻地道,“相公,我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

“爱我就——”朱厚照压低了声音,在乐琰耳边低喃了起来,乐琰面红似火,拍打着他道,“不行!死色狼!色狼——色狼……”

最后一声,却化作了朱厚照耳边的叹息。

第二日起来,众人果然就在府衙内没有外出,朱厚照又去找王守仁聊天,乐琰本来也要跟去,但是她对哲学实在是没有多大问题,只得托芳华去传话,让几个大臣们弄点蒙汗药来。她身边虽然有不少能人,但一时要在广州弄到这玩意儿,还真有点困难。

几个大臣顿时也犯了难:谁居家旅行会带蒙汗药啊?带点解药在身上还差不多,再说了,这谁也不是笨蛋,皇后都要这种东西了,打的肯定是直接把皇上药翻了塞车里带走的主意,这药性轻了可不行……要是弄回来的是劣等货坏了事,自己可就丢人了。因此闹腾了半日,还是回说没有,倒是宋嘉德因为来找杨慎说话问永淳公主的事,也知道了内情,当下自信一笑,半个时辰内就送来了一小包蒙汗药,据说和水服下,足可沉睡一天,怎么折腾都不会醒。

乐琰把玩着这一小包药,想了半日,还是让芳华塞到了腰带里:夫妻俩的食水都是芳华照顾,她下药是最方便的。又和芳华说些闲话,未几,又有人送来了些新巧的小玩意,都是些金制的自行车马,乐琰把玩了下,好奇问道,“是谁送来的?”

芳华出去了半日才进来笑道,“是永淳驸马,他说我们走陆路的话,是要比宝船先到京城好些时候,这些东西是仓促之间备下的,也没包裹好,请娘娘包了送给永淳公主,也算是报个平安!”

“他倒是心细如发,体贴妻子。”乐琰不免有些羡慕,酸溜溜地道,“你看我们家这位,如果我不说,保准什么都不会买给我。哼,还要我千里奔波来捉他回家!”

芳华抿唇道,“娘娘难道就不愿意出门吗?我看您颇有些乐不思蜀嘛!”

“死丫头,专会拆台。”乐琰作势拿起金车要打芳华,两人笑闹了一会,芳华便把东西收了打成包袱。好在他们本来就要动身,也不至于会惹来朱厚照的疑窦。

不想吃中饭的时候,朱厚照也为乐琰带来了礼物:一个镀金的望远镜,乐琰惊喜地叫了出来,把玩着望远镜爱不释手地道,“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和阳明兄磨了半天才要过来的,就知道你会喜欢!”朱厚照扒了一大口饭,“不过这玩意还不算多,到时候我们去前线,你可得随身带着,我要带到战场上去的!”

不浪漫!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又忍不住摆弄起了望远镜,满心欢喜地道,“还是我相公最好,送礼都送这么实惠。一送两人用。”说着,和朱厚照一道笑了起来,两人吃过饭,朱厚照又去找王阳明,杨慎等人也都跟去了,几人谈天说地,到得晚上朱厚照还和乐琰商议,“你说王先生这次回来,换个什么位置好?”

王阳明立下大功,是有封爵的资格的,不过他年纪还不算很大,现在封爵,到了小包子的时候就不好再封了,朱厚照和乐琰都是一个主意:升官不封爵,把人情留给小包子来做。只是这样他要换什么职位就有点难办了,接下来海外贸易的事,如果让他来办,就有些屈才了,多半都是些事务性的问题,海船要整修,货物要发卖,再次下海至少是一年后的事了。再说,王阳明还没有子嗣,继续让他带船出海无疑是很不合适的。

“杨慎好像很有上船的意思,下次看看把他带出去好了。”乐琰沉吟着道,“至于阳明兄嘛……你看他去东北种田行不行啊?”

“种田?我还以为你会让他入阁呢!”朱厚照多少有些诧异,“种什么田?东北也能种田?”

明朝对东北的控制,一度是把整个东三省置入国土中的,不过当时的东北没有出产,天气又寒冷,一直不被重视不说,还有女真鞑靼出没,一直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把王阳明放到东北去,实在是有些薄待的意思,也难怪朱厚照会诧异了。乐琰叹了口气,就解释道,“东北的土地很肥沃,种大米绝对是不会有错的……出产很高!现在国内人口繁衍,这块土地开垦起来,能养活很多人,那农民自然就会迁徙过去……渐渐的,东北也就安定下来,成了我们的地盘。再说,东北开发了,也可以和宣大一线成夹攻的意思,把鞑靼和女真限制在相对小一些的范围内,不让他们有强大起来的机会。”

“这都是长期才能见效的事。”乐琰自从海船出港,惦记着的就是开发东北的事,朱厚照倒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的说法了,他沉思着坐到了乐琰身边,道,“辽东那边的大米亩产是高的——去年我听了你的话,在辽东设了皇庄,果然今年亩产和关内比高了些。但是你要知道,经略一块地方,动辄就是数十年,你要让王先生在那里呆上几十年?我还看好他是个阁相的材料呢!”

“才从海外回来就进内阁,是早了点,还要有些农业上的政绩,你才好让他入阁。”乐琰翻了个白眼,坚持道,“咱们现在有钱了,东北是一定要开发出来的,是谁做,那再说——不早了,该睡了,要不要吃两口夜宵?”

朱厚照摸了摸肚子,笑道,“也好,还是娘子心疼我。”他运动量大,肚量也大,睡前习惯吃夜宵,只是出门在外,谁管你那么多,听了乐琰这么问,一时间倒是觉得很亲切。

乐琰笑道,“那是,除了我,谁敢心疼你。”便叫道,“芳华,去要碗面来,爷要吃夜宵!”

“哎!”芳华脆生生地应了声,不多时,真的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进来放到桌上,笑道,“我特意吩咐了厨子给您加工细作的,说是广州一带的新口味,您尝尝看,若是好,明儿便把方子带回宫里。”

朱厚照吃了两口,果然有奇香扑鼻,便赞道,“好吃,娘子尝一口?”

乐琰忙道,“撑得很,你快吃吧,好吃就多吃点。”说着,和芳华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