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声出,巨钟震。
悬挂大钟的绞绳也发出“咔咔”声响,但钟声浑厚,这点声响在钟声之下竟细微若蚊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别人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性命攸关的洛瑶来说,她自站在这钟楼起,就一直恨不得生出十只耳朵八双眼睛来。
她绝对不会错过这动静,声音一响,她心头就直直往下沉,浑身也如突坠冰窖一般。
她听出上面绞绳断掉的声音,但听出又如何?
远处,皇后描画精致的唇边现一抹冷酷又诡异的笑意。
头顶那口上千斤的黄铜大钟,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迅猛坠落。
没有意外的话,洛瑶被这口大钟砸个正着,自是必死无疑。皇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大钟下坠,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下面那少女被砸得血肉横飞的场面。
钟楼的北面,是怪石嶙峋的山坡,南面,则站着负责传唱的宫人。至于东面与西面,皆为陡直悬空之壁。
眼看大钟就要当头砸下,洛瑶眯了眯眼,先朝着宫人所在的南面做了个奔头撞出去的假动作,果然立时就见那宫人不动声色堵死她生路。
之前瞧那宫人神色凛然的样子,她就怀疑这个宫人身怀武功。现在这动作,显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可见她若想从南面逃过被大钟砸成肉酱的命运,显然不太可能。
就在那宫人不动声色移动脚步的一瞬,她目光一厉,脚步不进反退。并且一退就是一大步,皇后瞧见她身形移动的方向,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要知道洛瑶背后要退的方向,就是怪石嶙嶙的山坡。即使洛瑶这一退能逃过被大钟砸扁的下场,坠到怪石嶙嶙的山坡,肯定不死也落一身残。
按皇后的理解,不管是未嫁的姑娘还是已嫁的妇人,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女人,爱护自己容貌重逾生命才正常。
如果换了她在洛瑶的处境,她也许宁愿当场死在大钟下,也不愿将来落得一身残疾丑颜让人讥笑。
皇后惊讶的瞬间,等于给了洛瑶极为宝贵的逃生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口千斤黄铜大钟就在砸在洛瑶身上,而洛瑶却临危不乱往后退,眼看只差两步,洛瑶就能脱出大钟阴影范围,再次逃过一劫。
但是,皇后的惊讶不过眨眼之间,眼见洛瑶快要死里逃生,她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袖手往空中一扬,站在钟楼外面的宫人掠见她手势,盯着洛瑶冷冷一哼,袖下双掌两股阴风立即无形飞泻而出。
两股掌风直指洛瑶,但掌风之力并非将她打落后面怪石嶙嶙的山坡,而是反方向将她往大钟下面往回拉。
皇后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让洛瑶死在大钟的意外下,一死百了。
“不!”身体一点点往回挪,洛瑶怨极凌厉瞪向那宫人。
宫人被她宛如实质的恐怖眼神瞪得一愣,气劲一松,竟让洛瑶又逮得一丝生机。
然而,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头顶瞬间落下的大钟。
说起来慢,其实一切发生不过眨眼间。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认为洛瑶必死无疑。远处,皇后面露惊吓与悲悯,眼底却闪烁着冷酷的快意光芒。宫人,面无表情看着她渐被大钟阴影笼罩。
就连洛瑶自己,都已经心如死灰闭上了眼睛。
但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忽然有道身影如电激射而至。那身影快得任何人都看不清,待看清那是道人影时,那口上千斤的黄铜大钟已然发生震耳欲聋的“轰”一声重重坠地。
这千斤之力确实非比寻常,大钟落地,地面都被撞陷了六七寸,当然还激起大片迷蒙视线的灰尘。
洛瑶望着巨钟坠地的钟楼,半晌还怔怔仿若梦中回不了神。
不仅仅是惊愕于突然死里逃生的震憾,还震惊于眼前将她救于死神之手的人,尤其这人在刚才险象环生的情况为了救她,刚才还差点代替她成为钟下亡魂。
虽然,最终他们都逃脱厄运,但救她的人,仍以擦破大片手臂甚至被蹭下大块皮肉作为代价,才堪堪逃出生天。
“瑶瑶,你没事?”宁弦见她久久木然不动,登时顾不上疼痛,反担忧地打量她,“是不是伤到哪里?不如我先送你回厢房,再请大师给你看看?”
良久,洛瑶皱着眉头看他,“为什么救我?”
之前,明明他们已经斗到你死我活。
她实在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甘愿冒生命之危来救她。
难道他还想着再次以英雄救美的身份感动她?
宁弦眸光一闪,不过很快他就隐去暗芒,看着她无奈又含情地苦笑道,“瑶瑶,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但不可否认,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变过,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你生命危险而无动于衷吗?”
他的神情与他无奈的语气,仿佛字字出自肺腑特别真实。
可洛瑶,却对他这话一个字都不信。
这个男人,做任何事从来不会没有目的。尤其像刚才的情形,分明是以自身性命相搏。其中风险越高,只能证明其中牵扯的利益越大。
洛瑶不期然又想起以前她多次试探继夫人的事,她那个好姨母一直坚信她母亲当初嫁入安国公府时带来一笔巨大的秘财。
宁弦与她的好姨母一早就勾结上了,这个男人刚才救她,会不会还在打那笔传闻中的墨家秘财的主意?
人为财死?
可这赌注实在也太重了些,万一他救她不及反将自己搭进去呢?
洛瑶心里不信他,但对个中原因又百思不得其解。
正皱着眉头沉吟间,皇后终于一脸惊惶愧疚快步走了过来。她先是颇为意外地打量宁弦一下,见他手臂严重受伤,立时露出一副慈爱面容,心疼地斥道,“你真是胡闹,刚才的情形也敢逞强,真是不要命了!”
“让王婕妤知道,她该有得难过了。”
洛瑶闻言,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皇后不是在提醒宁弦,而是借机敲打她。别以为有宁弦出手相救就安然无恙,后面应付王婕妤……才有她头疼的时候。
“还忤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治伤。”皇后恼怒地斥他一句,这才将视线落在洛瑶身上,打量她一番,免不了语重心长地叹起气来,“你这丫头……。”
她说罢,摇了摇头,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半晌,才又道,“看起来确实是个福气深厚的。”
洛瑶立时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垂眸福身道,“臣女惶恐,刚才若非六殿下出手相救,臣女此刻只怕早已成为这钟下亡魂,离恨天外了。”
“福泽深厚的是六殿下,而非臣女。”
皇后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似是惊动未定地匆匆掠了眼坠地的大钟,皱眉道,“也不知这皇觉寺的师傅们怎么回事,连绞绳出了如此大纰漏都不知道。这出严重的意外差点就酿成难返的祸恨,幸好你这丫头平安无事!”
她叹口气,一脸慈祥怜爱地看着洛瑶,“今天你受的惊吓不轻,先回去休息,后面的事,本宫到时再让人另行通知。”
她一句意外,就为今天这事定性作结了。
洛瑶心里冷笑,瞥了瞥仍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宁弦,恭谨应道,“谢娘娘体恤,臣女先告退。”
宁弦见状,也连忙道,“母后,儿臣这手臂疼得厉害,先回去找寺中懂医术的大师看看,这就有劳母后了。儿臣先行告退。”
皇后端着一脸假笑对二人摆摆手,“你们走,本宫定会好好查明这事,就算是意外,也得让皇觉寺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待。”
宁弦朝她拱了拱手,自山坡转身往洛瑶走的方向追去。
许久,云嬷嬷瞄一眼已然不见踪影的两人,小心翼翼上前压着声音道,“娘娘,这六殿下是不是对她生出那种心思呀?奴婢怎么看不明白?”
皇后收回视线,冷笑一声,不置可否道,“生出那种心思?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洛瑶那丫头的命,必须留在皇觉寺。
她更奇怪,宁弦什么时候身手如此之高?
“瑶瑶,你慢一点。”宁弦皱着眉头,在后面紧追不舍,似是触动伤口压抑不住疼痛还发出极低的闷哼声。
洛瑶非但没有慢下脚步,反而加快速度迎上白着脸赶来的元香。
她瞄一眼元香手里的东西,这才停下来,转过身等着宁弦,“这里有活血生肌的药米分,你拿着。”
说罢,也不等宁弦反应,元香直接在她示意下将手里的小包裹往他怀里一塞。洛瑶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随后径自扬长而去。
“瑶瑶,你这是关心我?”宁弦在她身后激动低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洛瑶眸光立时又恼又冷,这个男人,真是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
时刻在她面前伪装情深不移,他不觉得恶心,她却觉得被恶心到连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身边气息骤然变冷,元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她悄悄对洛瑶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要不她回头让他闭嘴?
洛瑶嫌恶地摇了摇头,“随他去。”
不是因为他刚救了她,她就对这个男人心软,而是——。
正想着,前面忽有道人影疯一般朝她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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