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跟着陆言的特助也看到了这一幕,表情有些复杂,刚才和那个少年碰来碰去的是他们老板?那么幼稚?
特助默默,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电梯到了,顾阳立刻顺着人流出去,跟逃跑似的。
陆言则是慢悠悠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不是平日里应付客户的客气,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特助有点纳闷,但也不多问,只说:“老板,接下来去哪?”
陆言:“不是有个会要开吗?回公司。”
特助……您老也记得还有会要开呀。
陆言这样身份的人,来医院都是被供着的那种,有专家负责,不需要排队等,很快就复诊完可以离开,只是陆总不知为什么磨蹭,现在赶回公司,也不过正好踩着开会的点而已。
陆言却一点都不急,慵懒地托着下巴,想到董事会那几个不安分的人,不禁冷笑。真正该急的,是他们吧。
另一边。
顾阳快步走向顾父顾母的病房。准备替他们收拾行李,办出院手续。
只不过,才刚走近病房,还没进去,他就听到了一道带着明显嫌恶的声音。
“看吧,你们都住院了,那家伙在哪?一点都不知道感恩,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顾父的声音随即响起,不太赞同,“哥,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孩子不用上学吗?他今天期末考,昨天一接到电话他就赶过来了,还陪床照顾了我一晚上。”
“那是他应该做的,你们好心养他那么大,换做是我,我可不会对一个外人那么好。而且,这都什么时间了,考试早就结束了吧?要有心,早该来了。别嫌我说太多,我这个亲哥还会害你不成?他都这么大了,心眼肯定不少,你们老是对他那么好,他说不定还觉得理所当然,还以为你们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该归他,那就心寒咯。”
这样的话,顾阳听得多了,现在再听见,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刚才还泛着红的脸,一下散了去,嘴唇微微发白,像木头一样僵在原地。
大伯一直那么讨厌他,就是因为——他是收养的,和他们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十七年前,顾母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因为家里经济状况太差,背负债务,实在难以养个孩子。而顾父的哥哥大嫂又生不出孩子,这样一来,就有了过继孩子的提议。说什么都是顾家的,谁养都一样,而且还能随时看看孩子,以后舍不得了就接回去。
顾父顾母在那样的困难情况下,犹豫许久,还真答应了,后来再回想起来,实在是觉得蠢得可以。孩子跟大伯久了,那自然就是认了大伯伯母做爸妈的,哪里还会认他们。等顾父顾母抓住一切机遇做生意开厂,还清债务,辛苦赚钱,家里条件变好之后,孩子早已经是大伯家的了。他们厚着脸皮开口,孩子也不肯跟他们。
如果说,他们能再生一个孩子,这还好点,可偏偏,顾母在那几年一心想着赚钱,操劳过度,把身体给熬坏了,已经怀不上孩子了。最终,他们决定领养一个孩子。
被领养的那个孩子,就是顾阳。
不知该说幸运,还是凑巧,他们排队不到一年,就领养到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而且还和他们原本的儿子是同一年出生的。
以前,顾阳不明白,为什么大伯那么讨厌他。堂弟调皮摔坏了大伯的东西,大伯不责怪,只关心堂弟有没有受伤,而他即便什么都没做,大伯对他也是一副冷脸。他和堂弟同时待在客厅,他在看书,堂弟瞎跑摔跤了,大伯也要骂他这么没良心,是不是巴不得弟弟受伤。
顾阳一直想不通,大伯对他的恶意怎么这么大。但等后来,他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他就是一个替代品啊,鸠占鹊巢,霸占了原本该属于堂弟的位置,享受了他的一切。
顾阳站在病房外面,给自己一分钟平静了心绪,然后若无其事地推开门。
他的出现,让病房陷入了瞬间的安静。
是堂弟顾兴辉先打破了安静,看着他嘲讽笑道:“大少爷终于知道来啦。”
大少爷,这是大伯惯常对他的称呼,听着就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大伯认为顾父顾母养着顾阳完全就是浪费钱,跟供着一个大少爷似的,得不偿失。
而顾父顾母的亲生儿子,顾兴辉,当然也很讨厌他。顾阳被收养没多久,大伯就告诉了顾兴辉事实,让他提防着这个外人,这是顾父他们糊涂,放进家里来的一只狼,迟早会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抢走。
大伯和堂弟一个战线,顾阳直接被划分到了对立面,顾父顾母在中间,为难了很多年。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顾兴辉是血浓于水的亲儿子,对着他,顾父顾母总觉得亏欠了,下意识的讨好,生怕顾兴辉不喜欢他们。
就像现在,顾兴辉讽刺顾阳,顾母听着很是尴尬为难,连忙说:“兴辉,那是你哥,好好叫人。”
顾阳微微笑了一下,并不在意的样子,转头就说:“我去办手续吧。”
他正要去床头柜拉抽屉拿单子,大伯就说:“你伯母早就去一楼办了,等你来,天都要黑了。”
顾阳扫了一眼外面白晃晃的太阳,扯扯嘴角,就转身去收拾行李。
大伯大男子主义,当然不会愿意收拾,床上那个行李袋自然是伯母收拾到一半的,衣服什么已经装好了,剩下就是一些零碎的东西。顾阳来回拿着东西一一装进袋子里。
顾兴辉看他那模样,只觉得他假惺惺装乖,恶心得要命。但如果顾阳不做这些的话,顾兴辉会更加不爽,吃他们住他们的,包揽所有家务杂事难道不应该?
顾阳要把柜子上的那袋水果收起来的时候,顾兴辉说:“我饿了。”
顾母:“马上就能去吃饭了,要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她看到顾阳手上拎着的袋子,说:“兴辉,吃水果吗?”
顾兴辉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可也没别的什么吃,“好吧。”
点了头,但他没动,就是坐着等吃。
顾母手臂骨折了,顾父腿上有伤,显然都不方便。大伯又是一贯等着伯母弄好一切的。所以,只能是顾阳去削皮。
他拿了个大个的水蜜桃,洗掉毛毛,动作有些生涩地削皮。原本他应该是很熟练的,可他不是真正十七岁不到的顾阳,他多活了十年,而在那些年里,他被宠得已经很久没碰过水果刀了,导致现在他削皮的动作磕磕绊绊,力道控制不均,有些连皮带肉削了下来。大伯看到了,忍不住啧啧:“这扔了多少肉,浪费。”
嘴上嫌弃着,但顾阳削完皮之后,他吃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顾兴辉接过的时候,让顾阳切成两半,然后他把其中一半随意地分给了顾母。顾母接过,脸上满满的都是遮掩不住的高兴。
病房里,几个人都在吃桃子,气氛其乐融融。
但顾阳身处其中,却莫名有种微妙的隔阂感,似乎这份欢喜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起身,去洗手间洗水果刀,指尖上有残留的桃子汁水。
他看了一眼,将手指递到唇边,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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