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万里西征(1 / 1)

两巨头的切磋

“花剌子模”这个国名是我们今天从《元史》中直译出来的,蒙古人称它为“撒儿塔兀勒”,意为外商,原因很简单,在蒙古人眼中,花剌子模人都是经商高手。花剌子模人每每谈到祖先建国的艰难,都会流下激动的泪水。

花剌子模本是西域阿姆河下游的一个古老国家,由于它既小又弱,在乱世中只注重商业而不注重军事力量,所以经常以周边强大国家的奴隶身份而为人所知。做了几个世纪别国奴隶,到了塞尔柱帝国统治时期,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于是让花剌子模出了一个叫纳失?的斤的人。此人做了十几年塞尔柱帝国国王的奴隶后,凭借战功获得主人的欣赏,于是封他为花剌子模最高军政长官,他成了花剌子模第一个货真价实的国王,也是花剌子模帝国的开山老祖。

花剌子模的前途一片光明,因为塞尔柱帝国正在衰败,对他已无法实行有效控制。但老天爷又玩弄了他,强大的西辽国开始在西域横冲直撞,它要求花剌子模臣服。纳失?的斤的后代冲冠大怒,1124年,花剌子模和西辽国开战,结果惨败,只好承认西辽是它主人这一事实。11世纪末,纳失?的斤的第五代孙帖乞失大发神威,灭掉塞尔柱帝国,将领地扩展到波斯西部,1200年,帖乞失的儿子摩诃末继位,这是花剌子模历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英主,他自身的光辉更因为和成吉思汗成为对手而名垂史册。

摩诃末是个扩张狂人,在他继位的短短几年内,他就将帝国的疆域扩张了三倍。这个时候,他实力雄厚,已经有资格和西辽谈独立自主的问题了。

1209年,西辽国按惯例派使者到花剌子模收取高额的贡赋,摩诃末热情地接待了使者,并且用被他征服的国家的特产食物招待他的敌人。西辽使者立即发现了这个明目张胆的暗示,于是拿出了老大帝国使者的架子,向摩诃末咆哮起来。摩诃末等的就是这个,他命人把使者杀掉扔进阿姆河,下令攻击西辽国边境。

西辽国当时已是枯枝败叶,摩诃末的进攻马上取得成效。1212年,西辽国已被屈出律取代,摩诃末顺利完成了花剌子模帝国的独立自主,他重新把他的帝国投入战场,开疆拓土,几年间便将花剌子模发展成一个强大的帝国,在整个中亚、西亚,似乎已没有国家可以与其抗衡。摩诃末志得意满,突然就把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

在东方,和他几乎同时创造奇迹的成吉思汗已征服金国。摩诃末在成吉思汗征服金国前制订着一个惊人的东征金国计划,可当他的计划才制订一半时,就传来了金国被一个蒙古人征服的消息,这让他如丧考妣。他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比他强大的人,为了探听虚实,1215年春,他派出一个间谍使团,来到刚被成吉思汗占领的金国中都。

成吉思汗对花剌子模的了解程度远比摩诃末对大蒙古国要深许多。多年来,成吉思汗一直通过西方的商人来打探西方的消息,花剌子模的风生水起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在他看来,如果能和这个商业帝国建立友好关系,他的大蒙古国将获益匪浅。

于是,他在北京附近热情地接见了这个使团,使团团长对成吉思汗吹嘘了一会儿他们的君王摩诃末,成吉思汗没有吹嘘自己,而是让使团参观中都。在这次由几个蒙古人充当导游的参观中,花剌子模人受到强烈的震撼。他们眼中的中都城已成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尸体和正在运送尸体的独轮车,四处可见的烟火正在焚烧着这座世界名城。花剌子模人一面参观,一面用手捂着鼻孔,以抵制漫天的恶臭。

参观完毕后,成吉思汗问他们:“我的力量如何?”

使团团长惊恐地点头。

成吉思汗微笑,语气轻柔地对他们说:“回去告诉你们国王,大蒙古国和花剌子模国的疆域没有直接冲突,因此应该和平共处,保护彼此的商业往来。”

使者团心有余悸地回到花剌子模,摩诃末立即召见他们,问:“中国那边到底如何?”

使者团团长沉痛地回答:“已被成吉思汗征服,整个中国北方都已是蒙古人的天下了。”

摩诃末摇头叹息说:“既生我,何生什么成吉思汗啊!”

使者团团长又说:“成吉思汗希望和我们建立商业往来,以我之见,他是真心实意的。据我观察,蒙古境内商业匮乏,全靠抢劫度日。成吉思汗英明,把抢劫来的钱财放高利贷给各地商人,这是他希望用商业振兴国家的明证。”

摩诃末从沉思中醒过来,摇头说:“按你们所说,蒙古人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恐怕他们本人也知道自己不是经商的料,所以成吉思汗到底打什么鬼主意,你们还没有搞明白。”

摩诃末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在花剌子模人的心中,蒙古人就是群不会用脑的野蛮人,打架斗殴可以,让他们经商,也太勉为其难了。花剌子模人还把蒙古看成是荒僻贫穷之地,而蒙古人则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下面发生的这件事就是这一刻板印象的明证。三个花剌子模商人想穿越蒙古到金国,但金国北方已成了蒙古人的领土,所以他们没有被带到金国皇帝面前,而是被带到了成吉思汗的帐篷里。

成吉思汗热情地招待他们,宴会举行到**时,成吉思汗让他们把携带的商品拿出来一看,他说如果自己看上了什么,价钱不是问题。

三个商人鄙夷地一笑,就把随身携带的缕金织丝等手工品摆放到桌子上,当成吉思汗指着一个玉镯询价时,其中一个商人喊出了比市场价高出十倍的价钱。

成吉思汗一愣,这个商人就傲慢地说:“这些东西只有我们花剌子模有,所以价格高在所难免。”成吉思汗冷笑,命人带着这个人到他的府库中去看他收藏的那些贵重织丝物品,这个自大的商人顿时被眼前如山一样的商品惊得目瞪口呆。

这名商人回到饭局上时,已不能说话,脸色苍白如纸,双手哆嗦像是得了羊痫风。另外两名商人发现苗头不对,所以面对成吉思汗的询价,死都不说价格,并且狡猾地说,相信成吉思汗会慷慨地给出合理价格。

成吉思汗注意到了花剌子模商人的狡猾,但的确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于是他给出了非常高的价格,购买了三位商人所有的物品。

宴会结束,成吉思汗带着三个商人来到他的珍贵物品储藏室,这里有如海洋般的丝织品,比他们带来的要强一万倍,还有如棒球一样大的黄金球、篮球一样大的水晶球,三个商人完全傻眼,回到花剌子模后几个月内都没有恢复心智。

三个商人回国前,成吉思汗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不要看我那些珍品堆积如山,可它们都是收藏品而不是流通货物。我们蒙古人是游牧民族,缺少太多的商品,所以我希望贵国人民能和我们建立商业往来,你们尽管放心,我将会给你们极大的优惠。”

三个商人走后,成吉思汗认为来而不往非礼也,摩诃末曾派使团来过,他也应该还礼。于是,1217年年末,他派了一个使团,带了大批珍宝和一封他给摩诃末的信,去了花剌子模。

使团的三个领导者都是花剌子模人,为成吉思汗效劳几十年,成吉思汗派他们出使花剌子模,可能是想借助他们的籍贯拉近他和花剌子模人民,特别是摩诃末的距离。

1218年春,使团抵达花剌子模首都撒马尔罕。他们携带的礼物由一百匹骆驼和一辆涂饰鲜艳、驾着两匹西藏才有的牦牛的大车载来,从他们在撒马尔罕的临时住所一直摆到摩诃末的皇宫。这些礼物都是摩诃末非常在意的,几吨黄金、金条、玉石、象牙,尤其是轻如蝉翼的丝织品,实在让摩诃末开了眼界。

不过他毕竟是强大帝国的君主,所以他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对着如山的财宝手舞足蹈。他告诉自己,应该表现出一个强大帝国君主的气质来,态度冷淡,若有所思地坐在高大的椅子里,半阖着眼帘。

成吉思汗使者团中一个叫马哈木的人站出来,向摩诃末鞠躬,然后高声说道:“大蒙古国君主伟大的成吉思汗派遣我们特别使团到这里来敦睦邦交,联络友好和平关系。成吉思汗备些礼物送给花剌子模君主表示心意,嘱咐我们转达他的意旨。”

摩诃末半阖的眼帘跳了一下,示意使者们可以开始。

马哈木展开一张羊皮纸卷,宣读道:“我根据各方报告,知道你圣位崇高,国势强盛,统治了世界上一大部分国家的土地。因此,我觉得和你摩诃末敦睦邦交是我的义务。因为我爱你,就如同爱我最小的儿子一般……”

“什么?!”摩诃末半阖的眼猛地弹开,比平时要大一倍,他的胡子抖起来,脸色像是被人兜头罩下一盆狗血,泛着青紫的光,“他妈的,我是他儿子?”他从椅子上欠着上身,好像要站起来,但终究没有站起,这就是大国君主的风范。

马哈木没有被摩诃末的表情吓到,继续念道:“当然,你也应该知道,我已征服中国,又和你做了邻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我已地大物博,不必再去侵犯任何人的土地。伟大的摩诃末,如果你同意你我两国在各自的地盘上替对方的商人开放一条自由通路,那么,我相信对双方都有利,在这方面我们双方都会心满意足。”

摩诃末端坐不动,并不是他气已消,而是他仍然不知成吉思汗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的气不消,完全可以理解。在蒙古人语境中,“儿子”一词并没有骂人的意思,而是希望双方建立友好关系。可在其他人的世界,当然也包括摩诃末的世界,这就是句骂人的话。然而,摩诃末能忍住,没有把这群使者拉出去斩首,足以证明他不是个平常之人。

当他端坐不动时,他的顾问及时提醒了他。他马上缓过神来,懒洋洋地仿佛要驱赶眼前苍蝇一样地挥挥手。马上有人扯起嗓子喊道:“觐见完毕,使臣撤开,等候命令——”

当天傍晚,摩诃末的命令就悄悄来到使团暂住地:命马哈木深夜觐见。

深夜,马哈木跟着一个摩诃末的亲信,走过沉睡的撒马尔罕大街,进了一堵有铁门的厚墙里。马哈木知道这是摩诃末在皇宫之外的一处隐秘场所,他神经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神秘的觐见。

进了一个点满蜡烛的光明的房间,马哈木看到摩诃末端坐在一个缎垫子上,微闭着双眼。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指着面前的一个缎垫子,命令马哈木:“坐!”

马哈木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摩诃末盯着他,语气很低,但字字入耳:“我查过你的底细,你就出生在这座城市,你是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你很年轻时就躲避战乱去做生意,后来跟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很器重你。”

马哈木连连点头。

摩诃末突然提高了音量:“作为伊斯兰教徒,你应该向我表明你的灵魂、智慧和事业是站在哪一边的,是伊斯兰世界这一边,还是伊斯兰的敌人那一边?”

马哈木用伊斯兰传统,摸着胡子说:“我对胡子起誓,我以我的整个生命替伊斯兰土地上的统治者效劳,万死不辞!”

摩诃末很满意,从手腕的金镯上摘下一颗大珍珠,递给马哈木:“如果你回答我所提出的一切问题,这颗珍珠就是你的了。”

马哈木接过珍珠,珍珠立即发出耀眼的光芒,摩诃末的声音又响起:“如果你敢对我撒谎,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马哈木把珍珠恭敬地放到膝前:“您问吧,凡是我知道的,绝不保留。”

摩诃末问:“成吉思汗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哈木回答:“他的个子并不高,前额高耸,有着长而窄的胡须和黄色而不转动的眼珠,当他兴奋或者愤怒时,眼睛会放出耀眼的红光。他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他步伐沉重,举止迟缓,像一头狗熊。但他狡猾却像狐狸,狠毒得像沙漠里的眼镜蛇,孜孜不倦如同骆驼。所有的将军和士兵都敬畏他,比敬畏烈火和雷霆还要厉害。如果他命令一个战士向一百个敌人攻击,那这一个战士会毫不迟疑地拔刀而起……”

“难道他的士兵都不怕死吗?”摩诃末打断马哈木的话。

“怕死,可他们都相信会打胜仗,因为成吉思汗永远都打胜仗。”

摩诃末半信半疑地笑了笑:“我也是久经沙场,从来未遇过百战百胜的人。你还是说说他是如何发迹的吧!”

马哈木添油加醋,先把成吉思汗的青少年时代说得凄惨无比,接着把成吉思汗的发迹史说得如天神下凡,最后把成吉思汗的功成名就说成了天命所归。摩诃末越听越不耐烦,制止了马哈木的吐沫横飞,问道:“成吉思汗说他现在已是强大中国的主人翁,并且占领了中国的京城。这是事实还是瞎吹牛?”

马哈木激动地回答:“这是千真万确的,这样重大的事如何瞒得住呢!”

“就算是这样吧!”摩诃末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可知道,我的国土有多么广大,我的军队比海里的水滴还多,他怎么就敢把我称为他的儿子呢?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有多少兵力?”

马哈木看到摩诃末的眼里露出了杀气,急忙恭敬温顺地回答:“您的兵力如果是太阳,那成吉思汗的兵力不过是一轮月亮。”

摩诃末死死盯着马哈木的眼睛,盯了几分钟,终于确信马哈木没有撒谎,这才露出得意、满意的笑容。摩诃末一直以来深信自己的军队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这有持续不断的胜利作为论据。花剌子模的士兵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突厥与波斯混血的土库曼人,一种是康里的突厥人。尤其是康里兵团,骁勇善战,能以一敌十,让西域各小国闻风丧胆。他只要随便一个命令,就能迅速集结起四十万精兵,这四十万精兵在他看来,能横扫当时所知的世界。

他那紧绷的神经此时终于松懈,心情一好,他的语气也好了很多,他让马哈木收起那颗珍珠:“你要为你的祖国做点事,回去后要充当我的间谍,把成吉思汗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报告。”

马哈木连连点头,走出摩诃末的密室,来到大街上,他从怀里掏出珍珠,举起对着黑暗的夜,冷笑:“这破玩意,成吉思汗给我的比这要大十倍,还想收买我,我呸!老子的国家是大蒙古国,不是什么花剌子模。”

摩诃末在第二天就给了使者团模棱两可的答复:“成吉思汗的提议不错,你们回国吧!”

马哈木错误地估计了摩诃末的诚意,他以为摩诃末同意了成吉思汗提出通商的要求,于是兴奋地回到了大蒙古国。自然,成吉思汗要他报告这次的收获。

马哈木就把摩诃末想收买他的事先说给成吉思汗听,然后对花剌子模国情做了一番陈述。成吉思汗和摩诃末不一样,他不喜欢听长篇大论,他喜欢听要点,可有些人陈述事情时往往说不到要点上,所以必须要等待别人的发问。

成吉思汗问马哈木:“据你的观察,花剌子模军队如何?”

马哈木敏锐地回答:“花剌子模能迅速集结起至少五十万人马,精锐部队都来自康里,但康里兵团居功自傲,纪律败坏,恐怕不能成事。”

成吉思汗微微点头,马哈木突然想到另一个重大问题:“摩诃末的母亲居然不住在撒马尔罕,显然,母子二人有矛盾。据说这位老女人手腕强硬,性格泼辣,恐怕是花剌子模的一个致命缺陷。”

成吉思汗大为赞赏,说:“你这个情报很好。”又问,“摩诃末本人如何?”

马哈木回答:“有能力但没有魄力,和大汗不是一个级别的。”

成吉思汗笑了笑:“人人都有魄力,只不过被一些杂事缠绕,给人的感觉是没有魄力罢了。”

马哈木皱眉细思,突然叫起来:“摩诃末的确有杂事,而且很不容易处理呢!”

摩诃末的弱点

马哈木说摩诃末有很难处理的杂事,至少有两件。第一件是宗教政治问题。花剌子模身处伊斯兰世界,但摩诃末却莫名其妙地同伊斯兰的宗教领袖哈里发纳昔儿发生了矛盾,这令摩诃末头痛不已。摩诃末面临的第二个麻烦事是他的母亲秃儿罕。秃儿罕因自己曾在摩诃末打拼天下时出了不少力,而极为专横,不仅大力蓄养自己的势力,而且对摩诃末指手画脚。花剌子模军政两界中的康里势力就是她亲自培育出来的。她并不和摩诃末住在撒马尔罕,而是住在花剌子模旧都玉龙杰赤(今土库曼斯坦库尼亚-乌尔根奇)。也就是说,摩诃末最大的敌人,不是哈里发,也不是成吉思汗,而是秃儿罕。

摩诃末送走成吉思汗的使者后,首先解决第一个麻烦:哈里发。他在撒马尔罕集结兵力,决定亲征报达(今伊拉克巴格达)。

就在此时,成吉思汗派来使者告诉他:“我要对西辽国动武,请您不要干涉。”

摩诃末笑了起来,说:“这是你们的事,放手去做吧。因为我也有特别重要的事,哈哈!”

成吉思汗进攻西辽,顺风顺水。摩诃末远征报达城,却是倒霉透顶。他的前锋部队由于没有携带御寒服装,所以在伊朗群山中遇到大风雪时冻死很多人马。这是一次不小的损失,当他撤兵回国时,又被塞尔柱王朝的残余势力库尔德人袭击。摩诃末举头问真主:“是不是您动怒了?”

真主没有回答他,所以他沉默寡言,在回国途中思考帝国的未来。于是他想到了成吉思汗正在进攻西辽,西辽国土那么多,他和西辽是邻居,理应和成吉思汗瓜分。于是,他派快马先回国,集结大军,准备趁火打劫西辽。让他大为惊骇的是,撒马尔罕送来消息,蒙古人已控制西辽全境,一支规模不小的兵团正向康里地区挺进,声称是追击蔑儿乞残余。

摩诃末惊愕起来,说:“想不到成吉思汗的兵力如此强悍,如此短的时间里灭亡了一个大帝国。耳闻不如眼见,我想会会他们。”

摩诃末说到做到,带领帝国精锐康里兵团沿锡尔河南下阻击蒙古兵团。在锡尔河下游,他和正在追击西辽残余的蒙古兵团迎头相撞。

蒙古兵团司令速不台正奋勇向前,快乐地追击,突然侦察兵报告说,前方出现一支庞大整齐的兵团,这让他吃了一惊。当他得知是花剌子模的军队时,马上派人去向摩诃末说:“我们正在追击蔑儿乞人,收获很多,可将所有战利品双手奉上,希望能让出一条路来。”

摩诃末冷笑说:“你说的这是屁话,你追击蔑儿乞残余,为什么要追击到我的康里地盘上来。你这是越界,赶紧原路返回。”

速不台狂叫起来,回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康里,我们还没有到康里,你们就来了,说明你们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摩诃末再回话说:“别废话,你有两个选择,一、把战利品留下,原路返回;二、和我们打一场。”

速不台说:“我们成吉思汗不许我和你们作战。”

摩诃末暴跳如雷:“成吉思汗命你不打我,可真主却命我揍你们。我要把你们这群野蛮人灭了,以报答真主对我的保佑。”

速不台此时面临选择,要么和摩诃末打一场,但这违反了成吉思汗的命令;可如果不打,就无法追击蔑儿乞人。最终,他觉得消灭蔑儿乞人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同意了摩诃末的请求。

摩诃末采用他的传统阵法,自己指挥中军,他儿子札兰丁在右翼,速不台一眼就看出摩诃末的中路军是主力,右翼也不可小觑,只有左翼力量弱小,可以攻击。号角一响,速不台的一支偏师直奔摩诃末中军,吸引摩诃末的注意力,而他本人则率领主力发挥蒙古骑兵的快速能力,直攻摩诃末的左翼。摩诃末的左翼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击溃,摩诃末急忙分出一支中军去救援左翼,这正中速不台下怀。他的主力在击溃摩诃末左翼后,穿过乱哄哄的战场,绕到了摩诃末中军背后,发动猛烈穿插式攻击。摩诃末中军大乱,他本人也急忙向他儿子的右翼逃跑,幸好他儿子札兰丁是个英雄人物,迅疾调动机动部队及时阻挡了速不台兵团的强烈攻势。

当天夜里,双方休兵。摩诃末心有余悸地制订第二天的作战计划,可惜速不台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那天夜里,他命人在营地点燃无数篝火,虚张声势,趁着摩诃末全军戒严不会发动夜袭时,速不台带领兵团悄悄离开,沿锡尔河北上,继续追击蔑儿乞人了。直到第二天拂晓,才有人发现蒙古军已凭空消失。摩诃末感叹良久,对他儿子说:“我遇过许多大敌,从未遇到过这样凶狠和狡猾的军队,他们将是我们的劲敌。”

他儿子札兰丁镇定,自信,气度非凡,他不以为然地说:“父亲你太多虑,他们这次只是侥幸成功,如果有下次,我定让他们全军覆没。”

摩诃末没有多虑,他总觉得早晚要和这个素未谋面但却是深不可测的成吉思汗交手,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速不台扫灭蔑儿乞残余回草原后,向成吉思汗报告了摩诃末那次不礼貌的行动。成吉思汗问速不台,他的兵力如何,速不台回答:“很强悍,如果不是我出奇制胜,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成吉思汗沉思,说:“花剌子模国力雄厚,军力强大,商业繁荣,我们暂时还是应该和他们通商。而且,摩诃末也答应了通商。”

正是出于这一良好的愿望,成吉思汗派出了一支由伊斯兰教徒组成的五百人商团带着无数金银、丝绸等物品前往花剌子模。他们需要换到花剌子模的珍品,诸如链甲、钢盔、钢盾和阿拉伯弯刀等物。这五百人中绝大部分是花剌子模商人,还有已经灭亡的西辽人,所以他们对花剌子模很熟。当他们走到花剌子模东方的边城讹答剌(今哈萨克斯坦奇姆肯特市)时,守将亦纳勒出黑拦下了他们。

亦纳勒出黑是摩诃末的强势母亲秃儿罕的族人,属于皇亲国戚,是个烂污人物。商队里一个花剌子模人和他很熟,就主动和他打招呼,但这人已有几年没回祖国,不知道此时亦纳勒出黑已被封王,所以仍然称他从前的官职。亦纳勒出黑马上感到廉价的自尊受到侵犯,把和他打招呼的同胞捆起来,痛打五十鞭。这人马上以蒙古国特使的身份来压亦纳勒出黑,亦纳勒出黑咆哮如雷,同时发现这些人带的货物很诱人,于是把所有人都关押起来,私吞了一半的货物,把另外一半派人送给了摩诃末。

同时他给摩诃末写信说:“这些穿着商人服装的人,根本不是商人,而是成吉思汗的奸细。他们态度傲慢,举止无礼,在城中引起**。我派人暗中观察他们多日,发现他们经常向居民打听完全无关贸易的事。更要命的是,他们总是用低沉的声音威胁我们的人民,说大事马上就要发生了,花剌子模将血流成河。”

这封信到底是真实情况,还是亦纳勒出黑贪图财宝而编造的谎言,已不得而知。成吉思汗派遣的五百商人中肯定有官员和士兵,这是国际政治不可避免的。但亦纳勒出黑说他们在城中引起**,显然不符事实,因为成吉思汗在那时根本没有想过要和花剌子模开战。

摩诃末接到亦纳勒出黑的报告信后,气得青筋暴露,下令把蒙古商团囚禁。他的将军和顾问们都劝他,此事要慎重,蒙古人不是好惹的。

这句话立即让摩诃末想到前段时间在锡尔河下游的败绩,于是他暴怒道:“我巴不得成吉思汗也在那商队里,这样就可以把他砍成肉段了!给我下令,处决那个商团,一个不留!”

他的命令下得有点晚,亦纳勒出黑在送出那封信时,就把这个商团成员全部处决,只有一人从囚禁的地牢里逃走。此人昼夜不停地奔驰回到大蒙古国,把商队成员的命运讲给了成吉思汗听。

成吉思汗先是惊骇,接着是怀疑。他不相信摩诃末出尔反尔,更不相信摩诃末如此没有脑子,会屠杀他大蒙古国的商团。出于这种心理,他派遣三名使臣出使花剌子模。三名使臣都是伊斯兰教徒,两人是蒙古人,另外一个是花剌子模人,名叫巴合剌。

按成吉思汗的精密嘱咐,三位使臣一见到摩诃末,巴合剌就语气严峻地开口道:“我是奉成吉思汗命来提醒你,上次我们的商团来到你们国家后突然消失,后来才知道被你们所杀,你明明已同意保护对方的商人,为何要下此毒手?你竟干出这种让真主不耻的事来,真让人心寒!”

摩诃末大喊起来:“你这个卖国贼,你是花剌子模人,跑到野蛮的蒙古人那里做奴才,现在反过来责备你的君主,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巴合剌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有花剌子模最出色的将军、最顶级的文臣,还有一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国君,阵势很大,但他毫不惧怕,继续质问:“您是不是杀了我们的使团?”

摩诃末想起了锡尔河的败绩,想起了马哈木描述的瘆人的成吉思汗脸谱,突然气焰矮了下去,颓唐地说:“是我的手下亦纳勒出黑擅自做主,跟我无关。”

文臣武将们哗然,巴合剌冷笑道:“那就请把凶手亦纳勒出黑交出来,让我们成吉思汗处置他。如果你说半个‘不’字,那就等着打仗吧。想必你也见识过蒙古兵团的威力,只要他们认准目标,矛头必定插进目标!”

什么是强国外交,这从巴合剌的外交辞令就能看出,绝不转弯抹角,直接给你两个选项,而你必须要选一个,要么执行我的命令,要么就打。

巴合剌的强硬辞令并未让摩诃末恼怒,他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而是沉思起来。他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强国从来不对一个耍嘴皮子的使者动怒,强国只需要拿出一个选项就可以了。

他正在思考该选哪一个,是把亦纳勒出黑交出去,还是向成吉思汗宣战。

他的将军们震怒了,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军一脚把巴合剌踢翻在地,然后一顿乱踹,一面踹,一面对摩诃末说:“我的国王,他在威胁咱们,咱们是受威胁的人吗?您要知道,亦纳勒出黑可是您母后的侄子,难道你真准备把您母后的侄子交给这群野蛮人?”

所有的将军们都咆哮起来:“杀了这个狗娘养的卖国贼!”

另外两个蒙古使者脸色大变,但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巴合剌在地上翻滚惨叫。摩诃末讨厌朝堂无秩序,大手一挥:“住手!”

他从椅子上弹起来,走到巴合剌面前,举止优雅地扶起已满脸血污的大蒙古使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亦纳勒出黑,我不交。至于你嘛……”

他使了个眼色,身旁早已有人摩拳擦掌,跳上来,先揪掉了巴合剌的胡子,巴合剌一面惨叫,一面嘶喊:“大家都是穆斯林,不能揪胡子啊!”

没有人理他,他的胡子全被揪掉,一把短剑就按到他的脖颈上,一抹,巴合剌双眼一瞪,死了。

摩诃末看完血腥的一幕,对两个蒙古使者说:“回去告诉成吉思汗,要打就来!”

两个蒙古使者已魂不附体,转身要走,又上来两位将军,把他们的胡子烧光,伊斯兰教徒对胡子特别看重,我们说用生命担保,伊斯兰教徒则说用胡子担保,烧掉一名伊斯兰教徒的胡子,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两个没有胡子的蒙古人满脸污垢地跑回蒙古草原,把巴合剌之死和摩诃末的态度详细禀告了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像野兽一样怒吼起来,他如同疯了一样把沙子往头上乱撒,用两手搓着脸,眼泪夺眶而出。接着,他又扑向前去,重心不稳地在路上跑起来,所有在场的人也都跟着他跑。路上很快形成一条人流,如同马拉松。成吉思汗跑到了拴马桩旁,解开缰绳,跳上马背,向前狂奔。其他人也跳上马背一窝蜂地跟着他跑。这是个吊诡的场面,人人都在跑,可人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跑。

跑在后面的人问跑在前面的人:“为什么跑?”

前面的人回答:“不知道。”

前面的人问最前面的人:“为什么跑?”

最前面的人回答:“不知道。”

成吉思汗一直跑到肯特山上,在一块松树之间隆起的山地上跳下马来,人们远远地看到他摘下帽子,把腰带悬挂在脖子上,“扑通”跪倒在地。离他近的人听到他悲愤的声音道:“长生天,你要拯救正义的人,惩罚罪人!正义的人是我那五百人商团,罪人则是摩诃末。他杀了我的商团,还把我的使者的胡子烧光,现在,我的邻居不给我和平,我只能自己去争取和平。长生天,在你的指示下,我要向花剌子模国开战。杀光他们,烧光他们,抢光他们!”

说完这些,他给身边的耶律楚材发布命令:“我要在这里待上七天,祈求长生天保佑我们讨伐成功。叫卫队封锁现场。”

七天之后,成吉思汗从肯特山神清气爽地走下来,看了看他冷若冰霜的卫队,又看了看他的战友们,从嘴里蹦出一句话:“给摩诃末下战书!”

战书并不难写,很快,他的顾问们就把一封长长的战书送到成吉思汗面前,成吉思汗说:“念!”

一名顾问就念了起来:“长生天立我做天下的可汗,我用了十年时间完成了人类不可企及的事业,自有人类以来从未有这样的帝国。长生天告诉我,我的职责就是摧毁不恭顺的国家,让它的臣民在血泊里号叫。只要我的大军一到,凡有国家之处必须要俯首。你,摩诃末,居然敢对我无礼,我要对你进行最残忍的打击……”

成吉思汗从宝座上扑下来,夺过顾问手里的战书,扔到火堆里,说:“废话太多,我说,你写!”

顾问心惊胆战地拿起笔和纸,成吉思汗一字一句道:“你要战——便作战!”

一千多年前,和成吉思汗比肩的汉武帝给匈奴单于的战书上也只有寥寥数语:战,则来;不战,赶紧滚(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亟来臣服)。

两份战书异曲同工,威严八面。

二巨头备战

1219年年初,成吉思汗备战。留下三万人给木华黎,要他继续对金国进行蚕食战。留下一万人给弟弟帖木格留守大本营,剩余九万五千蒙古兵团和八千人的工程部队和他西征。同时,又命令畏兀儿人和西夏人出兵两万随军作战。畏兀儿人积极响应,西夏人却对成吉思汗的使者说:“你们大汗既然力量不够,何必称汗?”

说这话的人叫阿沙敢不,是当时西夏的大臣,有消息说,西夏已控制在他手中。成吉思汗对西夏人的桀骜大为震怒,如果不是西征在即,他非要对西夏进行第四次征讨不可。不过,成吉思汗还是把这件事牢记在心,西夏灭亡的导火索已经点燃。

成吉思汗对西夏的不忠不义暴跳如雷时,有个南宋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个南宋人叫赵珙,一个月前,他以南宋使者身份来到大蒙古国。在他看来,这位草原帝国的主人很容易动怒,特别是当别人背信弃义时。

几个月后,赵珙回到南宋,画下了成吉思汗的画像,我们今天常见的成吉思汗画像就出自赵珙之手,这幅画像可能是经过艺术想象的,但也许就是成吉思汗留给赵珙的真实印象:脸庞丰满,耳朵富态,眼睛慈祥而敏锐,安详的嘴边长着稀疏而发白的胡子。

这个时候的成吉思汗已经58岁,赵珙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已经很老,但他浑身上下充满着精力、洞察力和理解力。

赵珙说,成吉思汗老先生无论是出征还是宴会,身边总会带着成群的美女,据说这群美女出自他的美女集中营“斡耳朵”。她们艳绝人寰,来自五湖四海,能歌善舞,口才超群,惹得受理学教育多年的赵珙不禁羡慕嫉妒。

赵珙还说,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国是朴实无华的。有一天,成吉思汗问他:“昨天打马球怎么不见你来?”赵珙回答:“因无陛下召唤所以未来。”成吉思汗说:“既然来到这里,那就如同家人。在宴会、打马球、狩猎的时候请不客气地一同游乐好了,何必每次都要我去请你呢?”

赵珙惊慌起来,这在他们的帝国可是永不可能发生的事。成吉思汗看着他说:“打马球你不来,这是失约,按草原规矩,应该自罚六大杯。”

赵珙毫无办法,只能连喝六大杯,大醉而回。赵珙离开蒙古草原回南宋时,正是成吉思汗专心致志准备西征之时,他对赵珙说:“有生之年,你我再见面,当痛饮三大杯。”接着他对恭送赵珙的官员说:“在良好的城市要带他多停留五六天。有了美酒,要让他痛饮。有了美味的菜肴要尽情招待。让内行的乐队,好生吹奏款待。”

赵珙感动得直想流泪,这位南宋人不知道,蒙古人向来就这样朴实热情,纵然面临如山一样的考验时,都不会对客人有半丝怠慢。

1219年春的成吉思汗,面临着重大考验。一方面是和强敌花剌子模的开战,另一方面则是也遂提出的问题。有天晚上,也遂在**对成吉思汗说:“您就要西征远方,将要和伟大的敌人作战,一旦您遭遇不测,国家该由谁来掌舵?”

成吉思汗从半梦半醒中突然惊觉,他握住也遂的手,说:“你虽然是个女人,可眼界比许多男人都高,的确,我不能忽略这个问题。”

第二天,他召集他的兄弟和儿子们,说:“也遂给我敲了个警钟。各位兄弟、儿子们,你们谁也没有提出过这样的问题。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不会死一样,但这是幻觉,此次西征关系重大,我必须要在你们中间确定一个继承人。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

没有人说话,和成吉思汗一样,在座的诸位都认为成吉思汗不可能老,甚至不可能死。成吉思汗打破了沉默,指着术赤说:“你是长子,你先说。”术赤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二太子察合台露胳膊挽袖子暴跳吼了起来:“父亲问他,莫非是要叫他继承汗位吗?他可是蔑儿乞种,我们如何让他管?”

术赤听了这话,像炮仗一样爆了起来,一把捉住旁边察合台的衣领,怒目圆睁:“汗父都没有把我当外人看,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比我有什么本事?你不过性情暴躁、行为专横而已!”

察合台一跳三丈高,尤其是当他发现术赤说的是事实时,更是怒不可遏,两人互相扭打着,就要出帐外分个胜负。成吉思汗始终一声不吭,其他人却坐不住了,木华黎和博尔术急忙跑出来劝架,察合台的顾问阔阔搠思也走出来批评察合台:“在你们出生前,天下大乱,连上床睡觉的工夫也没有。大地翻腾,连进被窝睡觉的工夫也没有。天下扰攘,人不安生,所以你的母亲不幸被蔑儿乞人捉去,你居然说你大哥术赤是蔑儿乞人的种,这不是伤了你母亲的心,难道你们不是亲兄弟吗?”

这番堂而皇之的话让察合台马上冷静下来,成吉思汗这才缓缓开口道:“术赤就是我的长子,以后谁都不许这样说。”术赤听了父亲的话,也马上冷静下来。大家又重新坐好,察合台虽然不吵闹了,但仍然反对术赤继承父亲的汗位。他决心和术赤同归于尽:“术赤是有才能的人,术赤和我都是父亲的长子,我们二人都愿为汗父效力。如果有谁逃避,就打破他的脑袋,如果有谁落后,就砍断他的脚跟。窝阔台仁慈宽厚,可以推举他,让他成为父亲的继承人。”

成吉思汗马上问术赤:“你怎么说?”

术赤还能怎么说,他如果不同意察合台举荐窝阔台,那就是有做大汗的野心,他只能同意。成吉思汗深知,术赤和察合台是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和好的,这是极不稳定的情感。他试图抚平二人的异见:“你们二人以后不必做同一件事,也不必在同一个屋檐下,世界之广,江河众多,你们可以各自统治自己的封国。我现在就要你们发誓,即使不友好,也不要互相侵犯,否则天将降罪于你们。”二人同意,成吉思汗又给了他们额外的赏赐——两处百姓众多的领地。

成吉思汗也只能做到这些,以后的事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他用寄予厚望的眼光看向窝阔台,正如察合台所说,窝阔台仁慈宽厚,有君王气度。窝阔台迎接父亲的目光,说:“既然两位哥哥都说我可以,我难道能说自己不行吗?我要全身心地去做!”

成吉思汗满意地点头,转向他最小的儿子拖雷。拖雷马上捶着胸说:“我愿效忠在汗父所提名的兄长跟前,他忘记的,我就让他记起;他睡着了,我就让他醒来。我要做他的传声筒,做他的骑马鞭,参加他主持的一切战斗!”

成吉思汗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一次成功的布局,蒙古帝国在他去世后强劲不衰,正是他挑选了个合格的继承人。

摩诃末没有成吉思汗那样的担忧,他没有多余的儿子,只有一个已被多次证明最适合继承他基业的儿子札兰丁。他的担忧是即将到来的战争,当他收到成吉思汗那六个字的宣战书后,就开始召集大型会议,商讨对策。

他的顾问和将军们提出了四个应对方式供他选择。第一个是积极方案,集结全军在锡尔河上游,拒成吉思汗于国门外;第二个是半积极方案,也称诱敌深入,那就是分兵把守帝国境内重镇,逐渐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第三个是半消极方案,放弃锡尔河以南全部领土,把主力驻扎在阿姆河渡口,和成吉思汗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守战;最后一个是完全消极方案,退守可疾云(今阿富汗加兹尼),随时准备逃往忻都。

对于强大的花剌子模而言,后两个方案简直丢人现眼。摩诃末正在深思熟虑,他儿子札兰丁把拳头猛地敲到桌子上说:“集结全军在锡尔河上游,把那群野蛮人消灭在国门之外!”

摩诃末谨慎得让人发火,他慢吞吞地说:“在国门之外和蒙古人开战,即使战胜,也要伤筋动骨,不如用第二个方案,分兵把守帝国境内重镇,消耗成吉思汗的力量。当他精疲力竭时,我们就可发动反攻,将他们消灭在境内。”

札兰丁失望地叹口气,摩诃末对儿子和他的属下们说:“成吉思汗远道翻山越岭而来,必是疲惫不堪,只要我们加强锡尔河沿岸各城防御,顽强抵抗,把成吉思汗死死钉在那里,当他们寸功未取,又疲惫不堪时,我们就在撒马尔罕集结全国兵力,对其致命一击。从现在开始,就准备吧!”

摩诃末的命令当然就是真主的命令,整个花剌子模帝国开动起来。摩诃末下令星夜赶工,在首都撒马尔罕周围筑起坚固的城墙,周长达84公里。遗憾的是,这项巨大工程才进行一半,成吉思汗已兵临撒马尔罕城下,整个工程前功尽弃。同时他再发出命令,锡尔河沿岸军事重镇都要模仿他在撒马尔罕的行为进行修筑城池的运动。为了这笔巨额开支,他强迫预征了三年的捐税。花剌子模百姓怨声载道。摩诃末当然知道,但大敌当前,他已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把蒙古人打败,他完全可以还给他的人民更多。

那段时间,摩诃末像个陀螺,不停地四处转悠。他必须要视察那些军事重镇,心里有数。他的儿子紧跟其后,既像未来的国君,又像是出色的保镖。在讹答剌城中,摩诃末视察后对札兰丁说:“这是座坚固的城墙,没有人可以攻陷它。”

札兰丁意志坚定地点头说:“纵然蒙古人真的攻陷它,我也能把它夺回来。”

摩诃末哈哈大笑,拍了拍札兰丁的肩膀,轻松地说:“我的儿,你多虑了,蒙古人只要进了我们的国家,就有来无还,别说攻陷城池,连个栅栏,他们都要绕道走。”

札兰丁疑惑不解,问老爹:“为什么?”

摩诃末笑道:“因为他们很累。”

札兰丁再问:“您这样肯定,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摩诃末当然有,可惜,都是错的。

他得意洋洋地说:“且不说别的,只说成吉思汗大军走到咱们家门口,就是个巨大的挑战。蒙古人先要翻越飞鸟绝迹的阿尔泰山,涉过遍地尸骨的大沙漠白骨甸,再沿着阴晴不定的天山山脉西行。阿尔泰山海拔3000米,即使是盛夏时节,山顶也是飞雪连天、冰冻千尺,根本就没有路径可走。即使蒙古人受得了,他们的马也受不了。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死在路上。”

摩诃末不知道的是,蒙古人最能吃大苦耐大劳,能耐受意想不到的恶劣环境的侵凌。至于蒙古的马,虽然体型矮小而多毛,其外观和速度,皆不如阿拉伯世界的马匹,但蒙古马的持久耐劳能力,举世无双。虽长途跋涉,不定时喂食,缺乏休息时间,仍能保持着充分的体力。这是因为蒙古人养马有秘籍,没有战事时,蒙古马的唯一任务就是大吃大喝。秋时,蒙古马肥如猪,蒙古人开始骑着它们到处乱窜,水草减半,一月后,肥肉变成肌肉。骑行数百里,也不会出汗,所以出战时,蒙古马就成了机械马,根本没有劳累一说。

在摩诃末的印象中,成吉思汗是游牧部落,所以只善野战,不善攻坚战,甚至不善架桥修路,所以他说,蒙古兵团翻越阿尔泰山和天山是异常艰难的事。可他不知道的是,成吉思汗早就组建了一支工程部队,这支部队把架桥修路当成小儿科。

摩诃末还不知道的是,成吉思汗的战法可不是一根筋地在城下做莽夫似的攻击。成吉思汗的战法往往是以一部兵力,围攻或监视当前敌人的城池,主力则钻隙迂回,深入敌人后方,迫使敌人在不预期的时间和地点,在不利的态势下,仓皇应战,从而一举歼灭敌人的主力。

可以说,摩诃末对成吉思汗几乎一无所知,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摩诃末做出了错误的战略,用坚固城池消耗成吉思汗的力量,当其力量被消耗殆尽时,他则从撒马尔罕集结主力向对方发动反攻。他的希望是美好的,但我们知道,他的希望必将破灭。

摩诃末对成吉思汗一无所知,成吉思汗对摩诃末却了如指掌。当他得知摩诃末的战略后,马上制定针对性的战略。这个战略构想是以一支部队施行大张旗鼓的正面攻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主力以及次主力则分从南北二处,克服天然障碍大胆迂回,由敌人不可料到之处突然出现,直捣敌人的心脏。

具体实施起来就是这样的:正面攻击由三个纵队担任,任务是扫**锡尔河沿岸各个城市的敌人,同时封锁情报,掩护主力行动;第一纵队司令术赤,先将锡尔河下游地区清扫完毕,然后北上直奔花剌子模军事重镇毡的(今哈萨克斯坦克孜尔奥尔达东南);第二纵队司令察合台与窝阔台,进攻谋杀帝国使者的城市讹答剌;第三纵队司令阿剌黑,进攻花剌子模在锡尔河东南的军事重镇浩罕城(今乌兹别克斯坦浩罕),三个纵队完成任务后在浩罕城附近汇合,一直向西参与围攻花剌子模首都撒马尔罕的战役。

次主力司令哲别翻越帕米尔高原,从阿姆河发源地顺流而下,自东南方迂回向北围攻撒马尔罕。

主力军司令则是成吉思汗和拖雷,他们在正面三个纵队发动攻击吸引敌人注意力时,秘密渡过锡尔河,进入红沙漠,迂回前进,从西北方攻击撒马尔罕的西大门、军事重镇布哈拉城,成功后则向东和其他各路纵队围攻撒马尔罕。

这是个非常冒险的计划,红沙漠对西域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人间地狱,酷热难耐,忽然飞沙走石,三米之内不见物,很少人能徒步穿越。但成吉思汗认为这个险值得一冒,因为一旦成功,那就如神兵天降于撒马尔罕的背后。

1219年春夏之交,成吉思汗在蒙古草原誓师,宣布西征。人类历史上最光辉的一次远征的序幕缓缓拉开,它当然不是结束,只不过是蒙古多次西征的第一次。

一个意外发生在誓师大会上。祭旗那天凌晨,万里无云,军队集结完毕,正要宰马时,突然黑云压顶,狂风暴雪从天而降,半个时辰,雪深三尺。

成吉思汗信仰长生天,当即断定这是长生天的警告。他犹疑起来,蒙古勇士们纷纷跪倒在雪地里,口呼长生天。耶律楚材不信鬼神,对手足无措的成吉思汗说:“再不祭旗,过了时辰就不好了。”

成吉思汗有点生气:“现在就不好啦!你看这雪,这可是夏天啊,怎么来这么大的雪!”

耶律楚材发现只能以毒攻毒,假装掐指算了一下,看看白茫茫的天,说:“玄冥之气,见于盛夏,克敌之征也。”

成吉思汗盯着耶律楚材,半信半疑。耶律楚材加重语气道:“此乃克敌之兆也!”

成吉思汗沉吟半晌,抽出腰刀,向天一振,吼道:“祭旗!”

几个刀斧手同时抡起大刀,对准马的脖子,咔嚓一声。雪突然停了,太阳奋不顾身地钻出云层,照得整个草原明亮刺眼。

成吉思汗命令三太子窝阔台先出发,去负责阿尔泰山的修路工程,一个月后,又命令二太子察合台出发,沿着窝阔台完工的山道涉过白骨甸沙漠,到天山修路架桥。

这是人类工程史上最艰难的工程之一。窝阔台在阿尔泰山修路架桥时正值盛夏,但山峰飞雪,冰冻千尺。窝阔台必须要先破除寒冰,再开凿道路,幸好他们有炮工部队,虽然艰辛,但最终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1219年秋,蒙古各路兵团陆续来到花剌子模国门前东方一百公里处,完成集结。两个当时世界上的超级大国之战开始,龙争虎斗上演。

讹答剌城的陷落

当摩诃末在1219年秋天得知蒙古人已兵临帝国东大门时,不禁大惊失色。他想不到成吉思汗会来得这么快,他在短时间内意识恍惚,居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在札兰丁的提醒下,他才从恍惚中清醒,急忙调派一支三万人的部队,但不知道该向哪里增援。札兰丁又提醒他,成吉思汗必先攻讹答剌。摩诃末这才要那支三万人的部队迅速奔赴讹答剌城。大概是被成吉思汗的速度吓到了,他还是不太放心,又调派能征善战的哈剌察汗领兵一万去增援讹答剌。加上讹答剌城的两万人,计为六万人。摩诃末这才放了心。

他给自己打气,也给他的将军们打气:“伊斯兰世界联合起来,会把成吉思汗打成肉泥!”

他的将军们也互相打气:“是啊,只要哈里发和太后一声令下,整个伊斯兰世界就将称霸!”

摩诃末和他的将军们又犯了不明敌情的毛病。就在开战之前,成吉思汗让人写出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身处报达的哈里发的,一封是给摩诃末母亲秃儿罕的。

给哈里发的信中,成吉思汗说:“摩诃末一直想把你干掉,而且还向报达城进军过,这已不是你们伊斯兰世界的家事,而是大逆不道的国际事件,我需要你的合作,纵然你不想和我这个异教徒合作,也不要干涉。”哈里发幸灾乐祸地回信:“你打那个畜生,我挺你!”

这封信让成吉思汗避开了伊斯兰世界大联合的风险,哈里发是伊斯兰世界的领袖,只要他喊一声“圣战”,那成吉思汗将会陷入伊斯兰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给秃儿罕的信中,成吉思汗说:“您与您的儿子常有政见和人事上的冲突。我们无意进攻您的居住地玉龙杰赤,待我完成花剌子模各地征服后,当以富裕强大的呼罗珊(今伊朗东部阿姆河以南)奉献给您。”

秃儿罕没有回信,可成吉思汗确信这位老女人不会对摩诃末伸出援手。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封信让成吉思汗避开了进攻布哈拉城时可能受到的来自玉龙杰赤的背后袭击。

而这一切,摩诃末浑然不知。当察合台和窝阔台纵队开始向讹答剌城发动进攻时,他还在盘算着联合哈里发和母后的最佳时间。

那位斩杀蒙古五百人的讹答剌城守将亦纳勒出黑面对蒙古兵团,毫不心惊,因为讹答剌城有兵有粮,城墙坚固,还有他这位高智商的指挥官。他说:“守个三年不成问题,我要把蒙古人活活气死在城下。”

察合台和窝阔台一来到讹答剌城下,什么都不说,就用炮兵轰了几个回合,讹答剌毫发无损。察合台开始发起试探性的攻城,由于只是试探性的进攻,所以亦纳勒出黑很容易就击退了这群蒙古人。这让亦纳勒出黑产生一种错觉:蒙古人的战力稀松平常。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蒙古军并未发动像模像样的进攻。在间歇期,亦纳勒出黑偶然发现对方军营的士兵正在砍伐木头,搬运巨石,亦纳勒出黑莫名其妙,他开始以为这是蒙古人准备砍伐森林开拓空地种庄稼,进行长期围困,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蒙古人砍伐木头和搬运巨石是为了制造抛石机。这是蒙古军的一个特点,行军时从不带笨重的攻城器械,而是就地取材。

抛石机很快就发出尖利的叫声,把十几人才能搬动的大石头抛向城中。亦纳勒出黑先是用巨大的网防守,但石头太重,把他的网冲得稀巴烂。接着他想到不理睬那些巨石,而是专心致志地让士兵对付正用云梯的蒙古士兵。三天后,蒙古人没有一人能登上城墙。

窝阔台乞灵于思想攻势,他对讹答剌城的士兵说,他们只想要杀害蒙古帝国使者的凶手亦纳勒出黑,这件事是私人恩怨,和他们这群即将成为炮灰的士兵无关。讹答剌的守军不为所动,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裸的侵略,而且,他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危险。窝阔台发现这些人冥顽不灵,就发狠道:“如果你们再顽抗,城破之日,比车轮高的人统统杀了!”威胁可不是战斗,所以讹答剌城嗤之以鼻地用火箭回应他的威胁。

两个月后,察合台暴躁起来,攻势一次比一次凌厉,亦纳勒出黑的防守则一次比一次顽强。看上去,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攻防战。其实从兵力对比而言,亦纳勒出黑远胜蒙古军。察合台和窝阔台只有三万兵力,亦纳勒出黑的兵力却接近五万,而且是防守方占了极大优势。三个月后,讹答剌城中的激进指挥官们提出一个看上去相当诱人的计划:开门出击。他们对这一计划有很深刻的见解:蒙古人在城下碌碌无为了几个月,士气低到冰点,这是天赐的大好时机,而且自己的人比蒙古人多,只要出城和攻击的速度够快,绝对可以把他们打回老家。

亦纳勒出黑是个容易被眉睫前的胜利冲昏头脑的人,他居然采纳了这个建议。哈剌察汗死活不同意,几年前,蒙古远征军灭西辽时,他驻扎在西辽和花剌子模边境线的一个小城中,亲眼见到了蒙古帝国的野战力。他绝不相信他们讹答剌的守军能快速击败蒙古军,他更不相信韧性十足的蒙古人会丧失斗志。亦纳勒出黑冷笑,他瞧不起这个帮手,在守城过程中,哈剌察汗负责的城门总险象环生,这说明一个问题,哈剌察汗是个笨蛋,勇者不能和笨蛋探讨事情。

出城攻击确定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亦纳勒出黑所以选择这样一个时段,是因为太阳落向西方,刺眼的阳光正射向蒙古人。这可能是亦纳勒出黑一生中犯过的最致命的错误,窝阔台一直就在等待这个时机。窝阔台没有先见之明,他只是凭多年来战场上的经验,感觉到亦纳勒出黑会在某个时刻出城发动攻击。于是,他暗暗地作着准备,骑兵分为几个支队,轮流骑在马背上,箭在弦上,刀在手中,安静地等着敌人出洞。

窝阔台终于等到了,那天下午,阳光照射到蒙古军每个人的脸上,讹答剌城三个城门突然开启,一队队骑兵突然冲出,窝阔台早已准备好的骑兵还未等他们全部出城门,就呼啸一声,发动冲锋。

亦纳勒出黑在城上原本是想看蒙古军的笑话的,让他惊骇的是,表面看上去乱糟糟的蒙古军营中突然冲出一队队整齐有序的骑兵,速度之快前所未见。他虽然开了三个城门,但蒙古骑兵全部都攻向一个城门。出城的骑兵还未来得及列阵,蒙古骑兵已到跟前,就如公牛进了瓷器店一样,一阵掩杀,如果不是亦纳勒出黑反应迅速,下令关闭城门,蒙古骑兵恐怕已冲了进来。

这当然不是窝阔台最拿手的,当亦纳勒出黑惊魂未定时,蒙古军突然对讹答剌的所有城门发动全面进攻,抛石机和火炮震天响,讹答剌守军手忙脚乱,蒙古军已有人抢上了城墙,挥刀砍断了军旗。在一阵艰难的厮杀中,蒙古军终于被击退,亦纳勒出黑气喘吁吁,脸色惨白。此战过后,形势急转直下。

蒙古人的攻势比从前几个月猛烈了数倍,讹答剌城每天都要受到数次被攻破的考验。无论是亦纳勒出黑还是哈剌察汗都知道,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哈剌察汗神情沮丧地向亦纳勒出黑建议说:“向蒙古人投降吧,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亦纳勒出黑决绝道:“如果我们都不忠诚国王,就难以为自己的变节辩解,就不是个合格的穆斯林。”他所以这样说,并非因为他真的忠诚于摩诃末,也并非他是虔诚的穆斯林,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使投降,蒙古人也不会饶恕他。他只有一条路,就是顽抗到底。

哈剌察汗没有亦纳勒出黑的苦衷,所以当蒙古军的攻城战进行到最激烈时,他带着几个卫兵逃出了讹答剌,投靠了蒙古人。察合台接见了这个敌人的叛徒,哈剌察汗主动介绍自己,并希望能让他为成吉思汗效力,因为他对花剌子模国了如指掌。察合台和所有蒙古人一样,最恨的就是叛徒,他对哈剌察汗表示很遗憾:“你们连自己多年的主子都不忠诚,我们怎么敢保证你肯忠诚我们!”哈剌察汗被拖出帐外斩首,他的卫兵也无一幸免。

哈剌察汗的出走在他那一万士兵中引起冰冷的回响,他们为主帅抛弃自己而难过,为了迫在眉睫的危险而惊恐,蒙古军就在他们又痛又惧中,迅猛地攻陷他们所守的城门。亦纳勒出黑的士兵闻听城门已被攻破,霎时星散,城里只剩下亦纳勒出黑的万人卫队,退守内城。

窝阔台命令进城扫**。亦纳勒出黑和蒙古扫**军开始了惨烈的巷战,他的万人卫队越打越少,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困兽还发起过几次反扫**,蒙古军第一次遭到劲敌,这场巷战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亦纳勒出黑只剩下他自己。

他先是用弓箭,箭用尽,再用大刀,大刀卷刃用匕首,匕首折断用石头。这是个被逼出来的英雄人物,他意识到总归都是死。但最终,当蒙古军活捉他时,他却失去自杀的勇气,而是被像带一条死狗一样拖到了窝阔台与察合台面前。

两人把他装进囚车,送到成吉思汗处。成吉思汗一见亦纳勒出黑,大怒道:“你无缘无故杀我使者,无非就是为了图财,我今日就成全你。”说完,命人把烧好的银溶液灌进亦纳勒出黑的口耳中,亦纳勒出黑惨叫多时才死去。

他应该在下辈子得到一个教训:图财可以,但别害命,否则,“财”就兜回来害他的命。

讹答剌城的陷落让摩诃末魂不附体,按他从前的看法,讹答剌城支撑三年都不成问题,想不到只支撑了五个月。摩诃末认为他这回真的是碰上了此生最厉害的对手,他必须要全身心地谨慎起来。

横扫锡尔河

窝阔台和察合台在讹答剌城下疯狂进攻时,术赤也在疯狂地由东向西横扫锡尔河下游的花剌子模各据点。

术赤的开局异常顺利,兵团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直到抵达昔格纳黑城(今哈萨克斯坦奇伊利东南),他才遇到点小麻烦。昔格纳黑城是锡尔河下游一个不大不小的城池,居民不超过三万人,本来应该由一支千人的康里兵团守卫,可全国备战期间,摩诃末认为这个小城并不重要,于是把这支康里兵团调到别处协防,于是,城中只剩下了一支人数稀少的杂牌军。当术赤兵团抵达城下时,由于恐怖气氛的重压,这支军队居然一哄而散,不见踪影。术赤认为一个没有正规军守卫的城池根本不必发动军事进攻,所以他派了一个叫哈散的花剌子模人进城谈判,希望可以和平解放昔格纳黑城。

哈散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朝觐过圣地麦加,同时也是个出色的商人,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时,他就主动投靠成吉思汗,并成为成吉思汗最信赖的外国人之一。哈散进城前,术赤叮嘱他,就在城门口向他们劝降,一旦情况有变,马上撤出来。哈散没把这关心当回事,他认为城里都是自己的同胞,而且大家都是伊斯兰教徒,他还是为数极少的伊斯兰朝觐者之一,无论从哪一方面说,这个城市的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这一傲慢的想法害了他。他进了城后,就直奔城中央的广场,站到高处向他的同胞们发表演讲说:“我也是花剌子模国国民,这次来是奉了蒙古帝国统帅的命令奉劝你们赶紧投降,可保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如果你们不投降,后果恐怕只有真主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