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权贵们的唾骂(1 / 1)

曾国藩自修身克己后,修养渐好,再加上刻苦努力钻研学术,在文化氛围浓厚的北京城,的确结交了无数朋友。

不过这些朋友除了穆彰阿之外,全无根底,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出身普通阶层的人,曾国藩的圈子里少有权贵阶层的人。本来,权贵阶层应该是做官者必须要主动结交的,可曾国藩非但不结交,反而义无反顾地把他们得罪遍。

事情起于琦善。这位贵族出身的公子哥凭借家族力量在二十岁时就当了河南巡抚,一度位极人臣,风光八面。

琦善会做官也会做人,所以在朝廷中人缘特好,根深蒂固。鸦片战争期间,琦善是坚定的和解派,触怒了道光,被革职抄家。但他的人缘太好了,一批一批的人保举他,终于他重获启用,被派到甘肃兰州担任陕甘总督。

大概是在鸦片战争中懦弱的表现而被革职抄家,琦善受了严重刺激,一到兰州就一反常态,重典治国,还将周边本来安静的少数民族首领诱杀,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烦。

意料之中地,有人举报他这种疯魔行为。咸丰雷霆大怒,一面骂娘一面说:“长毛(太平军)已把我搞得寝食难安,如果再被逼出叛乱,我还活不活了?把琦善这蠢材交刑部审讯!”

琦善一进刑部,曾国藩就发现了人缘的威力:会审官员只问琦善些微不足道的问题,琦善保持着贵族风度,对答如流。

作为刑部副部长的曾国藩越听越气,当听到会审官员要把举报琦善的人捉起来审讯时,他怒发冲冠,对会审官员们说:“你们到底是在审案,还是在为罪犯开脱罪责?把举报人当成罪犯捉来,根本不符合大清律例,你们难道不知道?”

审讯堂鸦雀无声,琦善摆出他的满洲肥佬做派,把脑袋歪成九十度,看向曾国藩,阴阳怪气地问道:“您哪位?好大的官架子啊。”

换作未修身克己前的曾国藩,肯定冲上去就是一顿湖南脏话,但曾国藩修身了好多年,已经有了高深涵养。他看着琦善,冷冷地回答:“新任刑部左侍郎曾国藩的便是。”

刑部尚书恒春是个老好人,慌忙站起来,把琦善请了出去,气急败坏地训斥曾国藩:“你糊涂啊。”

曾国藩大怒:“我看你们才糊涂。琦善固然位高权重,既然是奉旨审讯他,就该以罪犯对待,但你们却把他当成爷。这样也就算了,你们竟然还要捉拿举报他的人,如果举报者都被这样对待,将来再有大员犯罪,谁敢过问?”

恒春被这番话震住了,去看其他审讯官,其他人急忙仰头看天。

在曾国藩的坚持下,琦善被革职并发配回他的老家东北。

琦善本人是走了,可他的门生故旧遍布京城各个衙门,曾国藩收了无数的唾骂和指责。许多他圈里的朋友此时也埋怨他不该与权贵为敌,主动或被动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面对圈子的紧缩,曾国藩不为所动。

不久,在广西前线寸功未立的官场大家伙赛尚阿被咸丰交给刑部审讯,赛尚阿是满洲贵族,论影响力还在琦善之上,人缘也是相当地好,所以各部官员都希望从宽处理。

曾国藩又跳出来说:“军务关系重大,不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否则以后还有谁会卖力剿匪?”

没人理他,他就写了奏折递交咸丰,请咸丰从严惩处赛尚阿。

咸丰不是卖曾国藩的面子,而是被长毛搞得心情烦躁,赛尚阿又寸功未立,所以愤怒之下将赛尚阿革职。

曾国藩算是捅了马蜂窝,而且是两回。他在官场上已如站在悬崖边,非但孤立无援,而且险象环生。很多人在聚会时一见到他,掉头就走。而在背后,则是破口大骂。

曾国藩心情沉闷,整日愁眉不展。当他苦心积虑地想挽救大清帝国江河日下的形势时,别人却在诅咒他,当他殚精竭虑地想制定绝妙的消灭太平军计划时,别人却在诋毁他。他那颗热衷功名的心渐渐冷淡下来,有一天,他看着寓所里的一颗树苗,发出感叹:“补天倘无术,不如且荷锄。”

这话被他一位从前的朋友、现在的陌路之人听到了,冷嘲热讽道:“你呀,就是个老农思维,若真回家荷锄,倒是得其所哉。”

曾国藩憋红了脸,脸红如残霞。

他看准了对方的背影,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呸!”

这是无可奈何的发泄,但他倒是真想辞官回家。于是写信给罗泽南道:“过段时间,我就脱掉官服,和你一起优游山林,可好?”

罗泽南知道曾国藩受到了刺激,正咬着笔杆准备回信,曾国藩的转机来了。

1852年7月下旬,中央政府命曾国藩到江西担任乡试主考官。曾国藩得到消息,一跳三丈高,吼起来:“我终于不用脱掉官服,就可以离开这个令人失望而厌恶的地方了!”

由此可知,他脱掉官服是假,胸膛里燃烧的功名之火仍然是炽热的。

接到圣旨的第二天,离江西乡试还早得很,曾国藩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北京,走上了一条他做梦都无法梦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