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周祥千不去投案自首,我们也能根据张潮青和俞能贵的遭遇推测出他的结局。
段光清去石山衕谈判的时候,与张潮青和俞能贵的谋主李芝英私下交换过看法。段光清问李芝英最后是不是要造反,李芝英说,百姓抗官出于无奈。官府不问罪,百姓就不会主动进攻。段光清也告诉他,此事闹大了,官府不可能完全不问罪,但只要抓到挑头的人,也可以敷衍了事。段光清劝李芝英及早为自己考虑后路。李芝英没有接茬。
周祥千投案后,段光清通过一个医生约李芝英私下会晤,以免罪的许诺换取他的合作。李芝英此时面临的抉择是:或者与官府合作,或者造反。与官府合作,干脆说就是当叛徒,是个人风险最小的选择。不合作,长期拖延下去肯定不是了局,东乡不可能长期维持一支足以对抗政府的军队。那就要将事情闹到造反的程度。事实上当时已经出现了这样的主张,一个邻县的举人,建议他们先打下宁波,再打下绍兴,然后占领杭州,同时派人与广西的太平军取得联系。这个彻底革命的方案显然很对张潮青和俞能贵的心思,举人的名头也比李芝英这个监生高一大截,因此这位举人几乎成了东乡的谋主。目前企图造反的领袖正努力说服大家跟他们干,所谓“日扬狂言,煽惑人心。”如果李芝英选择这条路,风险极大不说,利益也很不确定。毕竟谋主的地位已经归了举人。
李芝英最后选择了与官府合作。他建议立刻划定盐界。这大概是良心上最容易通过的背叛方式:出卖了造反首领,却为乡民争来了实际利益。段光清立刻接受,备下上百根石柱,刻上肩贩地界的字样,同时晓谕全县。界桩很快就大张旗鼓地安插到位,人民胜利了,“天下已定”的局面又在东乡形成了。
李芝英明白此事的意义,界定之后,便卧床不起,好像大病了一场。俞能贵前往探病,李芝英流泪道:盐界既然定了,大家各自安居,谁还肯和我们一起抗拒官兵呢?我也要像周祥千那样去投案自首了。俞能贵这时才明白过来,骂道:原来我们中了毕、段二贼的计了!邻县那位举人也明白大势已去,当晚潜逃回乡。
进入五月,张潮青和俞能贵仍然占据石山衕,跟随者却日益减少,最后只剩下十余人,而且防卫懈怠。时机成熟了。
官府方面继续贯彻分化方针,发布公告,专拿张、俞二人,其余概不株连。公告说,乡民有能擒两犯送案者,每名赏洋八百元。以粮价折算,这笔钱大约有十五六万人民币,三四十户农家苦干一年也未必能挣这么些钱,其**力可想而知。
六月的一天,段光清正在坐堂问案,街上忽然大乱,哄传东乡数百人手持器械蜂拥入城。正询问时,一个穿着湿衣服的东乡乡民跪到堂前说,他们把张潮青抓住送来了。他说,昨夜张潮青自石山衕潜回村里,村中数百家共同商议,说县里已经出了告示,只抓张、俞两人,不连累东乡,而且有重赏。我们东乡为什么不拿张潮青归案,以保东乡安宁呢?于是全村同心,黎明时分一起行动。张潮青听到风声,翻后墙逃到河里,乡民又在河里捉住他。现在我们乡民一同来送张潮青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