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懋学是江西婺源人,脾气臭得一塌糊涂。只要遇见不平事,马上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阵,嘴上也没有道德,所以获取了“快人快语”的名气。
张居正促成俺答汗封贡的1568年,余懋学中进士,在地方担任官职几年,把当地的官员全部得罪。在无数人的围攻下,余懋学被贬到南京户科做言官。
张进事件发生时,余懋学没有动静,大概是多年来快人快语的行为给他带来了很多不便,所以他长了记性。可张进事件不了了之后,他耐不住冲动,终于秉性复兴,把一肚子不忿咆哮到纸上,传送中央政府。
余懋学攻击的不是张居正本人,而是考成法。他说,实行考成法后的确很有成效,大小臣工,精神奉职。可是,为政太严,法规太密,会让官民动辄得罪,谨小慎微,丧失生气。所以他以为,考成法固然提高了行政效率,却伤害了国家的“元气”。权衡之下,应该废除考成法,而用他的方法代替考成法。这种方法就是:要求官吏百姓守大节就是了,不必计较他们的微小过失。他认为,政令应该是忠厚的,不该如考成法那样严苛急躁。
余懋学的主张是古典儒家“宽简”主张,乍一看,好像还有阳明学的思想。它把希望寄托在官吏百姓的道德修养上,自动自发地去致良知,遵守法令。这样一来,外在的严密法规就成了摆设。可问题就在这里,没有人愿意自动自发去致良知。官员们违法乱纪,推诿塞责已成常态,仅仅靠道德说服教育无济于事,必须要有严格的督促和检查,否则,整个国家就会毁在这群王八蛋手里。
张居正也承认致良知的重要性,可在致良知之外,必须要有外在的约束。王阳明也是承认这点的,所以他才苦口婆心叮嘱弟子们,要严格遵守法律,因为那些法律都是在大多数人认可的前提下被制定出来的,制定这些法律的人本身就在致良知。
张居正看到这里,心里失笑道:“这是愚蠢书生之见。”
再接着往下看,他就笑不出来了。余懋学说:“当今天下,有太多人谄媚张居正和冯保。无论是边防有了胜仗,还是完成了国家工程,论功行赏时,六部长官总是把张居正、冯保列在首位,赞颂他们指挥有方,为他们请求奖赏。”
余懋学认为,内阁、司礼监作为内外最高机构自有贡献,应该给予实事求是的评价,但不能把所有功劳都往这两个部门的领导人脑袋上扣,弄不好会让他们得颈椎病。况且,长此以往,受吹捧者一旦习惯了阿谀奉承之词,就会骄傲起来,再也听不得逆耳之言。有识之士看不惯这种肉麻,会鄙视受吹捧者,那受吹捧者的威信终究会一落千丈。
张居正震怒,因为余懋学说的是事实,这几年来,他的确收获了无数的谄媚。他其实另有想法:集权于内阁,就要把内阁打造成不可侵犯的圣地,他是圣地的主人,必要收获权威和鲜花,这没有什么。
余懋学的结局可想而知: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余懋学掀起的风浪不大,更大的风浪在后面,这就是刘台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