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正准备派人去请张居正,张居正已匆匆而来。跪拜完毕,他发现朱翊钧的脸很难看,李太后坐在那里冷若冰霜。冯保站在一旁,满脸的红光。他暗暗叹息,知道事情挽回的余地已所剩无几,然而他还是想试一试。
李太后先发话,如同一座石雕发出人声:“张先生,当初高拱去职,是皇恩浩**,要他使用驿站。这也是我和皇上看在您的面上。先皇待高拱可是恩重如山,想不到他狼心狗肺,做出这等事来。张先生,你说他的良知都让狗吃了吗?”
张居正正思考如何回李太后的话,朱翊钧已急不可耐地发话:“他高拱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到了今天还贼心不死,应该满门抄斩!”
张居正吃了一惊,同时去看冯保。冯保努力躲着他的目光,躲来避去,还是被张居正捉住了。张居正看准了冯保,却对朱翊钧说话:“皇上可得到确凿证据是高拱指使吗?”
这种态度很不敬,但朱翊钧没有感觉到,他全部心思都在对高拱的愤怒上。听到张居正这样问,他转向冯保:“你说!”
冯保终于有机会躲开张居正犀利的目光,报告案情:“王吉已招供,是高拱主使,高拱靠他的力量在京城中布置,一直布置到了皇宫。”
张居正冷冷地看着冯保。冯保哆嗦起来:“王吉临行前,高拱送给一件蟒褂、一柄三尺宝剑,现都在东厂。”
李太后哼道:“倒是不惜成本!”
这句话如同强心剂,鼓舞了冯保:“是啊,那柄宝剑据鉴定,是玄铁所制,柄上还镶着一颗猫眼玉珠。那件蟒褂,在黑市能卖到几百两银子呢。”
朱翊钧暴躁地喊起来:“大伴,说正经的!”
冯保“是”了一声,继续说道:“据王吉交代,高拱自回老家后就招收豪杰,只是找不到合适人选,不然,早就派人来刺杀皇上了。”
朱翊钧双手颤抖,嘴唇发紫,像是要背过气去,正要说什么。张居正再也受不了冯保的胡说八道了,向朱翊钧鞠躬道:“皇上,这件事有疑点,请皇上三思。”
朱翊钧气呼呼的:“什么疑点?”
张居正道:“千里迢迢入京,穿着蟒褂,带着宝剑,岂不是很惹眼?世上哪有这样的傻瓜?”说完这段话,他看向冯保,“冯公公第一次审讯此人时,他自称叫王大臣,说是戚继光派来的。才半天时间,又说自己叫王吉,是高拱派来的。显然,此人是狡诈阴险之徒,栽赃陷害戚继光和高拱。”
朱翊钧狐疑地看着冯保,冯保急忙说:“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不信是戚继光派来的,所以一用刑,他就说了真话。”
张居正平静地回应冯保,也是对朱翊钧和李太后说话:“真话假话,现在还未知。他第一次说假话,第二次就敢保证是真话?”
朱翊钧和李太后听出来了,张居正是在为高拱辩护,不禁皱起眉头。张居正何等聪明,马上发现了二人的情绪变化,提出已思考多时的方法:“其实有个办法,可查出真相,把他交给锦衣卫和都察院。”
朱翊钧冷起脸:“张先生,冯公公已审完,何必再麻烦呢?我看明天就派人去高拱家,把他全家捉来!”
“皇上!”李太后提高了音量,“就听张先生的。”
朱翊钧垂下头,母亲的话就是他的圣旨,是天的意志,他不敢违抗。在他的字典里,连“违抗”一词都没有。
张居正谢了圣恩,出来回到轿子里,对游七说:“回去,走快点!”
一回到家,张居正直奔书房,铺开纸,把在轿中酝酿的话如水银泻地般地写了下来,让游七送给了冯保。冯保不必展开信,就知道张居正肯定没有好话。果然,张居正在信中义愤填膺地说:“有多大的仇恨,竟然使你做出如此事!如果今天我不拦着,后果有多严重你可知道!高拱一人死掉不要紧,天下人岂是瞎子和聋子,他们必会对你我群起而攻!你倒无所谓,躲在深宫,我呢!我不在乎流言蜚语,我在乎的是政治事业夭折。皇上年幼,万一有巨变,你担当得起吗!”
冯保看完信已是满头大汗,他对心腹徐爵说:“这事是我欠考虑,把张先生给装进来了。”
徐爵说:“没那么严重吧。”
冯保无力地摇头道:“你不知道政治的厉害,张先生麻烦了。”
张居正在第二天就遇到了麻烦,王吉事件像风一般被传开,京官们哗然。有人立即跳出来说:“这明显是冯保和张居正勾结制造的案子,要把高公置于死地。”
有人就伤心欲绝地添油加醋:“张居正已挤走了高拱,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连禽兽都不如!”
有人刚表示怀疑,便立即遭到驳斥:“你就是白痴,按历史故事推,也能推出此事是张居正所为。严嵩挤走夏言后便杀了他;徐阶挤走严嵩后就杀了严世蕃;高拱要把徐阶一家置之死地。现在高拱能逃出这个定律?!”
在议论纷纷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杨博。杨博知道,这是众人的托付。如今朝中,只有他威望最高,也只有他和张居正能说上话,可保高拱不死。杨博决心勇担重任。
葛守礼站起来说:“我陪你去。”
杨博激动地点了点头,两台轿子抬到了张居正家那条胡同。按当时不成文的礼节,两人就在胡同口下了轿子,骑上马,敲开了张居正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