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攻王汗(1 / 1)

铁木真说他要用口水反攻王汗,其实是给王汗等人传递口信。可以说是诉状,也可以说是质问书。他让人给王汗传口信时虽然竭力保持着冷静,但还是把诸多悲愤感情掺杂了进去。王汗背信弃义让他损失惨重,这不仅包括他的部队大量减员,还包括他亲人的失踪。第三子窝阔台在撤退中丢失,让他心慌意乱了很久。一天后窝阔台回到他身边时,他几乎喜极而泣。他的弟弟合撒儿像被大地吞噬了一样,无影无踪。

这一切都是王汗背信弃义造成的,他现在虽然还不能用武力讨回公道,却不能闷声不响,他必须要在道德上赢回一局。

在向王汗传递诉状之前,他一退再退,一直退到大兴安岭森林深处,这已不是蒙古草原地域,他居然被赶出了草原。直到几天后他确信王汗已撤兵,才从森林里冒头,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弘吉剌两个分部的地盘。

他和部下们商议说:“弘吉剌部向来靠美女生存,战斗力不强,所以我们应该能招降他们。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就进行攻击。”

他派两人去弘吉剌部传他的话:咱们是亲戚,亲戚之间不应该厮杀,可如果你们不让我在这里休养生息,那只能厮杀。

两个弘吉剌分部召开紧急会议,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同意双方友好,因为铁木真现在虽然是落汤鸡,可他们弘吉剌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鸟。

铁木真收编了这两个弘吉剌部后,就抵达贝加尔湖东面的董哥泽休整军队,这里是个丰美的草场,完全是上天赏赐给他的礼物。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安静下来,派出到克烈的使者,传递他的话。他对王汗说:“我们正住在董哥泽这里。这里的牧草丰美,我们的马吃得肥肥的,比猪还肥。”

这句话是明示王汗:你来,我就奉陪,而且有实力奉陪。

接下来,他开始充满感情地倾诉:“我的汗父啊,你为什么嗔怪我、威胁我呢?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可以教诲,用不着大动干戈地毁坏我的产业。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不肖之子和不肖儿媳安心睡觉呢?”

王汗听到这样的话,脸色发红,眼神游移。

使者接着传达铁木真的话:“您难道忘记我们之间的誓约了吗?你说绝不让人离间我们,可事实证明,您违背了誓约。如果你真的怀疑我的忠诚,为什么不找我当面质问,而是举起棍子就打我?您不知道我们现在就好像是车的两辕、两轮吗?一个辕子断了,牛就不能拖拽;一个轮子坏了,车就不能行进。”

紧接着,铁木真说了他和父亲对王汗的恩情,这些恩情如太阳和月亮,永远高挂在草原世界的天空,人人一仰头就能看到。

说完他对王汗的恩德,他冷不防地反问:“汗父,您对我有什么恩德?”

铁木真的质问让王汗险些从椅子上栽下来。他满头是汗,懊悔万分,如果当时有人给他一条鞭子,他会立即脱掉上衣,用鞭刑来自我惩罚和审判。

他站起来,左右寻找,似乎在寻找鞭子,可最终找到的不是鞭子,而是一把匕首。他咬起牙齿,用匕首割破小指,血扭扭捏捏地流到事先准备好的小皮桶里,他对使者说:“回去告诉铁木真,如果我以后再生异心,就让我血流不止,去见上帝。”

使者追问:“我们成吉思汗问您,将来如何处理咱们之间的关系?”

王汗顾左右而言他,说:“去问桑昆吧,这事都是他惹出来的。”

使者说:“正好,铁木真大人也有话带给桑昆。”

铁木真带给桑昆的话是这样的:我是汗父有衣而生的儿子(义子),你是汗父裸衣而生的儿子(亲子)。汗父把我们两人同样看待,你却离间了我和汗父。现在你不要让汗父忧愁,早晚出入,要叫他称心如意。你难道想在汗父活着的时候夺取汗位?你这样做只能让汗父伤心。你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可以派使者来解释你的行为,我给你机会。

桑昆的反应和王汗迥然不同,他冷笑说:“铁木真装什么大尾巴狼,居然还教训起我来了,以为我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吗?告诉你,要战就战,别废话。你我不共戴天,此生改变不了!”

铁木真的使者又悄悄地找到阿勒坛等三位蒙古亲王,言辞激烈地说:“别人想要干掉我,我能想明白,你们要干掉我,我打破头都想不明白。当初咱们推举可汗,我让你们其中的一位来当,你们都推辞,非要选我。选了我之后,你们发誓效忠于我,可现在却背叛了我。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效忠王汗是危险的,王汗喜怒无常,连我这样忠心耿耿的人都被他厌烦,你们不久之后的命运更不必推测,千万别等到那时再来找我。”

铁木真又苦口婆心地说:“咱们都是蒙古人,不能让克烈人侵夺咱们的地盘,如果真的那样,那你们就是蒙古部的千古罪人。”

这席话让阿勒坛和忽察儿羞愧万分,不过他们和铁木真积怨已深,纵然不在王汗这里,也不会去投靠铁木真,他们渐渐有了另立山头的打算,并在不久之后付诸实践。

铁木真的使者最后找到札木合,冷嘲热讽:“你用黑心离间了我和汗父。以前我们同在汗父那里时,你我二人说好,谁起得早谁就用汗父的杯子喝马奶,你妒忌我,因为我常常起得比你早。现在好了,你可以一个人自由地用汗父的杯子痛饮了,看你能喝多少。”

札木合极度郁闷,因为自从王汗责备他不该逃跑后,已经疏远了他,他再没有机会用王汗的杯子喝马奶酒了。

铁木真用口舌反攻了王汗和他的同伙,这场口舌进攻是圆满的,它让王汗在对他的态度上暧昧不明,让阿勒坛、忽察儿、札木合开始猜忌王汗,并在不久后,发动了一场政变,双方的合作关系彻底破裂。唯有桑昆矢志不移,要和铁木真作对到底,然而在调动军队上,他显然受到王汗模糊态度的左右,已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

铁木真向诸位传递信息的一个月后,札木合、阿勒坛和忽察儿在山坡上欣赏风景。风景不如画,一阵凛冽的寒风吹下落叶,纷纷洒洒。

札木合咀嚼着铁木真那段冷嘲热讽,深恨王汗。在有心机的人看来,札木合始终想顶替铁木真做王汗的义子。但王汗好像从未拿他当回事,尤其是合阑真沙陀之战后,王汗简直就把他当成空气了。阿勒坛与忽察儿也在咀嚼着铁木真对他们说的那段话,越咀嚼就越觉得王汗反复无常。一番讨论后,三人决意反叛王汗,约定在黑夜进入王汗的帐篷,挟持他以令桑昆。

但在敌人内部计划事情,泄露的几率很大。王汗很快就发现札木合三人鬼鬼祟祟、神秘兮兮,于是派人调查。当他发现这个惊天秘密后,迅速调兵准备把三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杀掉。札木合等三人也事先得到消息,匆匆逃出克烈部投奔乃蛮去了。

而蒙古另一位亲王答里台却和三人采取了相反的方向,投奔铁木真而来。他找铁木真找得好苦,正是以人类发现新大陆的毅力和勇气跋山涉水,历尽千难万险才找到了铁木真。

铁木真向他伸出友谊之手,并向长生天发誓,他会待答里台如从前一样好。

答里台为铁木真不计前嫌而感动得老泪纵横,为了立功赎罪,他单枪匹马跑到豁罗剌思部和该部首领谈天气谈马匹,最后谈到部落的命运,在他的鼓动下,豁罗剌思部终于相信,跟着铁木真走才是正途,才是让他们部落能名垂史册的唯一方式。豁罗剌思部投靠了铁木真,然而铁木真很快就让他们失望了一回。

这次其他人的失望和铁木真的兴奋前后脚而来,兴奋是先来的:合撒儿回来了。

合撒儿在那场惨烈的合阑真沙陀之战的撤退中,突然迷路,居然跑到了王汗的营地前,他和家人都被王汗活捉。王汗试图从合撒儿身上找到彻底击溃铁木真的方法,他对合撒儿说:“草原人人都知道你想代铁木真称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你和铁木真为敌,以后蒙古的可汗就是你的了。”

王汗这句话,应做一简要补充。合撒儿是个有主见、有能力并有野心的人,在他的哥哥铁木真的兴起过程中,他居功至伟,由此就产生了一种傲慢心和嫉妒心。铁木真第一次击败各部落小联盟之后,草原世界就流传着这样一段话:主儿勤部的首领想当可汗,却没有这个福分;札木合用纵横士的诡计推进的事业,屡屡失败;合撒儿倚仗自己的力气和神射,有称汗的野心,但也不可能成功;只有铁木真,具有称王称霸的相貌、气派和魄力。毫无疑问,他一定能够成就霸业。

这个流言或者说是预言,在预示铁木真必成大事的情况下,拿出了几个野心勃勃的人和他对比,这其中就有合撒儿。

王汗大概也是因为这段话,想到了用合撒儿来对付铁木真。然而在功利和亲情面前,合撒儿用君子风度回绝王汗:纵然我要称汗,也不必靠别人的力量,我要凭自己。

王汗大失所望,正当要放弃合撒儿时,合撒儿突然来找他,说:“我想通了,我可以回到铁木真身边,用计谋把他骗进您的埋伏圈。解决他之后,我是蒙古部的可汗,铁木真如何对您忠心,我就对您如何忠心。”

王汗又高兴起来,释放了合撒儿,让他去“勾引”铁木真。合撒儿只身一人离开克烈部,靠在路上吃野兽的尸体和树皮草根终于找到了铁木真。此时,他已皮包骨头,不成人样。

他带回了不好的消息:桑昆正集结克烈部主力,随时准备进攻董哥泽。

铁木真一咬牙一跺脚:“继续撤!”于是他们就来到了后来成为蒙古历史圣地的班朱尼河(今克鲁伦河下游一带)。面对铁木真仓促的后撤,豁罗剌思部心里凉了半截,他们和其他部落的人说:“我们跟随铁木真可不是为了跟着他逃亡的。”众部落的人异口同声说:“如果总是逃亡,何必跟着他,咱们自己也能逃!”大家意见一致,于是一哄而散。

所以当铁木真抵达班朱尼河时,只有19名将领跟随着他,他面对班朱尼河和眼前的19人,不由发出了悲伤的感叹:又回到原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