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保定前,李鸿章风尘仆仆地来见曾国藩。
看到曾国藩憔悴不堪的样子,李鸿章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曾老师已老,不仅是人老,心也老了。
不过一见李鸿章,曾国藩好像年轻了二十岁,话匣子也打开了。
“天津教案,你怎么看?”他问李鸿章。
李鸿章实话实说:“略有些过了。”
曾国藩笑了:“的确是,可你要知道,人强我弱,自己没有强盛起来前,一定要忍辱负重。一受刺激拔刀就上的是莽夫,非智者。”
李鸿章恭敬地:“这就是曾公所说的‘打脱牙和血吞’,然后徐图自强。”
“还不止!”
“哦?”
曾国藩沉思了一会,声音提了几度:“你现在到了此地,是外交第一要冲的关键。我今国势消弱,外人虎视眈眈,稍有错误,后果不堪设想。你觉得该如何和洋人打交道呢?”
李鸿章谦虚起来,“我特意来向老师请教。”
曾国藩把他的谦虚打回原形:“不必废话,我了解你,肯定是有了主张,说说看。”
李鸿章脸红了下:“我也没有什么主张,只是有个主意,同他打痞子腔(油腔滑调,深意为对洋人的要求耍手段拖延)。”
曾国藩慢悠悠地梳理着胡须,似乎在思考。许久,才说道:“呵呵,痞子腔,痞子腔,我不懂得如何打法,你说给我听听。”
李鸿章一听,感觉不对,急忙改口:“门生信口胡说,错了,请老师指教。”
曾国藩又梳理起胡子来,胡子稀疏灰白,像要脱离主人的下巴而去。
他盯着李鸿章,盯了许久,才气定神闲地说道:“依我看,一个字就足够。”
李鸿章猜到了,但不说。
“诚!”曾国藩洋洋得意,“‘诚’能动物,我想洋人亦同此人情。圣人说忠信可行野蛮之邦,这是不会错的。我心中既没有实在力量,不管你如何虚强造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都是不中用的。不如老老实实,推诚相见,与他评情说理;虽不能占到便宜,也不至于吃多大亏。无论如何,我的信用身份,总是站得住的。脚踏实地,纵是跌倒,也不会摔得太重,想来总比痞子腔靠得住一点。”
李鸿章琢磨了半天,一拍大腿:“老师的话真如醍醐灌顶,我知道了。”
李鸿章是“真知”,在直隶总督任上,和洋人打了多年交道,李鸿章可谓胜任有余。多年以后,他谈到其外交方针来,总把曾国藩的教导放在心上:一、要自强;二、以诚相待。
曾国藩确信李鸿章是真知后,放心地走了。回金陵前,他照旧要去京城向慈禧“请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