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
魏时心情复杂的带着魏昕回了魏庄。
在把魏昕送回家的路上,他几次想开口问魏昕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以前也不是没问过,魏昕也没回答他,所以这一次,魏时也懒得再问了,是怎么样就怎么样,能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只要魏昕好好的,也没必要去深究。
再说,他很怀疑,其实魏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为什么每次魏时问起他半夜到底上哪儿了,他失踪那几年到底人在那里,他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会些什么的时候,都用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神跟和他对视……擦,他以为装着这种深沉的样子,自己就看不出他屁都不知道吗?魏时心底嘀咕着。
魏时自顾自回了卫生所。
屁股还没坐热,莲大婶就找上来了,那张白胖白胖的脸硬生生做出了“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笑着跟魏时说,“阿时,这回婶子介绍的不错吧,女方对你的印象也好,你可不能再东挑西选了,错过了这一个,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我听说,还跟你是高中同学,我就说这就是缘分……”
魏时脸上露出一点苦笑,脑子都炸了,“婶子,我……”
莲大婶唬着脸,“你,你什么你,你想跟婶子说什么?”
魏时无奈地摸了摸下巴,“哎,婶子,其实不是我不想找个人,我对刘然的印象也蛮好的,问题是我不能找……”
莲大婶奇怪的看着他,“什么不能找?”
这回魏时是想通了,不然总是被人惦记着终身大事,时不时就要被唠叨几句,相个亲,不光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女方和热心大妈大婶们的时间,打定了主意,魏时脸上慢慢露出一种很难以形容,既尴尬又难过的神情,“莲婶,其实我身体有病,生不了孩子,就是得了那个无精症,精子活力不足,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我就没想过结婚了,结了婚也是害人……”
莲大婶一脸被噎住的样子,“无,无什么症?不能生孩子?”
魏时满脸“沉痛”的点了点头,表情那个凄惨,让热心肠的莲大婶立刻就安慰起他来,“哎哎哎,你早说撒,早说我就不跟你介绍了,这不是让你难受吗?”
魏时压低了声音,“这个病怎么好跟人说,要不是莲婶,我也不会说出来的,看你上上下下的替我操心,我过意不去。”
莲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这孩子。”她迟疑了一下,“你说的那个病,不能治?”
魏时默默的摇了摇头。
莲婶“哦”了一声,再也不提介绍对象的事,赶忙又安慰了魏时几句。
魏时边听边点头。
等莲婶终于离开,魏时才松了口气。
自己这回亏大发了了,为了过清净日子,为了安抚魏昕,连这么扯这么丢脸的事,也编出来了,没准别个以为无精症是不能人道,想到以后要面对别人怪异又同情的目光,魏时的脸皮又抽了抽。
转眼间,就过了两天,这天是大年三十。
一般来说,每年的大年三十或者初一,都是各家各户祭拜祖先的团圆之日,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和祭典,而魏庄却与别不同,在魏庄,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是每年阴历七月十四那天的祭祖,而次重要的,就是每年大年三十晚上的祭神。
阴历七月十四那天的祭祖,是魏庄所有人都要参加的,就是去了外地的魏家人,也要尽量赶起回来,为什么要在这一天祭祖,大概是因为七月十四是鬼节,鬼门打开,魏家的祖先们也能通过鬼门回到阳世,享受后辈的香火。
而大年三十晚上的祭神,却是一种类似祈福的活动。虽然也是由魏庄的老辈子们领头,但却不强求魏庄每一个人都一定要参加,老辈子们会直接选定一些魏家人参加,至于没选上的,则各自回家过自己的年。
阴历七月十四的祭祖,场所是在魏七爷家的房子后面的一个山洞里。
大年三十晚上的祭神,却是在魏庄后山的坟场那儿的一个山洞。
魏时长这么大,祭祖参加过很多次,祭神却一次也没参加过。
但是今年的祭神,魏老爷子却派了人过来喊他去参加。
前不久魏七爷死了,他又没个后人,魏七爷那一支就算是绝嗣了,魏家族长这个位置祖祖辈辈都是由魏七爷那一支坐的,他一死,这传承就断了,所以魏家的老辈子们打算给魏七爷那一支过继一个嗣子,不过嗣子到底是嗣子,年轻压不住阵,真有什么事,还是要靠魏家的老辈子们,就好比祭祖这个事,就是由威望最高辈分最大的魏老爷子出面。
魏时第一次参加祭神,心里也有点紧张。
魏庄每年七月十四那天的祭祖,外面的人要是看到,保准会吓个半死,阴气森森,却又震撼心神,就那么几个小时,过后身体比较弱的人,要在床上躺三天才能站起来。不知道魏庄的祭神,又是个什么样子。魏时不是没有跟参加过祭神的人问过,但是他们都三缄其口,不管怎么问都不肯说。
一直挨到晚上,魏时看了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点。
他打着手电,不紧不慢地往后山走去,那个过来告知他的魏庄人,说的时间是十一点,只要他在十一点之前到了那个山洞口就行了,从卫生所走到后山坟场,不要一个小时,时间充裕得很,他完全可以慢慢来。
不过,本来打算慢慢来的魏时,却越走越快。
太冷了!山上好大的风!风还特别的阴寒!魏时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在嗖嗖地往外冒凉气,穿在身上的厚实羽绒服没起到一点挡风保暖的作用,手都快冻僵了,脚趾头开始还觉得有点痛,现在都没一点感觉了。
魏时捂着被寒风吹得生疼的鼻子,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夜晚分外鲜明,曲折的路边,有银白色的冷霜闪着幽光,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踩着的是枯枝败叶,还有结的冰霜,轻微的咔擦声,沙沙声,簌簌声,不停地传来。
好像有许多人在耳边细语。
魏时把羽绒服的衣领又往上提了提,半张脸埋进衣领里,心里暗暗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把围巾带上,走了好一会儿,好像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才终于走到了坟场那个山洞口。
魏时喘着粗气,抬起手,就着手电筒朦胧的光看了一下手表,刚才他觉得时间多用了一倍其实是个错觉,他比平时用的时间还少,现在才九点四十,也就是说,他要在这个坟场的山洞口等上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喜欢留出充裕的时间做事的习惯真是伤不起。
魏时看着坟场那大大小小的坟包,还有沉默而立的墓碑,以及黑洞洞的山洞,有一种做死的感觉,今晚上可真冷,魏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了,他只好走来走去。
坟场里幽绿的鬼火,漂浮不定。
魏时跺着脚,脚下溅起了一些烂泥,发出难听的吱呀声,一股腐臭味冲鼻而来,魏时捂着鼻子,往旁边跳开。
快到十一点了,还是没人来。
魏时等得越来越焦躁,一两分钟就看一次表,越看的多时间就越过的慢,不过,在这么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没吓得晕过去而只是心情有点不太好,已经是心理承受能力相当强悍了。
左右没事,魏时就观察起四周来。
除了坟墓、墓碑、鬼火、群山、树木,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虽然这地方阴气很重,却也没有孤魂野鬼徘徊不去,魏时早就知道魏庄这周围是没有鬼魂存在的,他拿着手电,走到了魏爸爸的坟前,手伸进随身带着的包里面,摸着那块被黄符纸包着的死玉,低声说,“爸爸,我会让你解脱的。你就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了。”
坟墓死寂,只有虫豸的窸窣声。
魏时站了一会儿,才听到几个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