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河
一段时间内,连着办了两场阴婚,就算在魏庄,也是极少见的事情了。
因为要守着一些不知来由的规矩,陈阳还是住在了魏六婶家,魏老爷子跟魏六婶打了个商量,因为陈阳上面的长辈都已经去世,所以请她处理一些阴婚的杂事,并且在进行仪礼的时候,也暂代一下陈阳的家人。
当然这个前提就是陈阳得认魏六婶为干妈。
魏六婶她一直就挺喜欢陈阳这个『性』格开朗,做事也踏实肯干的伢子,又是魏老爷子请托的,当即就同意了,对于这个『插』曲,陈阳也没什么意见,他本来就想着把这个事尽量低调地处理了,不用去惊动望乡村里自己那些远亲近邻,无疑地,这样做皆大欢喜。
五天时间,陈阳一直都是足不出户。
魏庄的人在魏六婶家,进进出出,人来人往,忙于阴婚的准备,人人都视陈阳如无物,陈阳既不能多说话,也不能用手机等物,魏六婶怕他闲得发闷,就把魏宁留在家的一些书找了出来给他看。
陈阳拿着那本《太平广记》,才翻了两页就直打哈欠。
这个魏宁看的书可真够无聊的,还不如来本『色』情杂志实在点,陈阳把手里的书往床头一扔,一个精力充沛的大小伙儿被拘在房间里,就跟一只在野外生存惯了的猛兽,被送进了动物园一样——实在憋得很。
对陈阳来说,唯一的好处大概在于不用在太阳底下暴晒,肚子里那个阴胎似乎安分了一点,想到这个,陈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隆起来了一点。
陈阳伸出手,用力在肚子上按了一下,没什么不良反应。
说实话,到现在他还是没搞清楚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本来以为就是一点阴邪之气,导致他的身体阴阳失调,所以才会出现各种不适的症状,只要把阴邪之气祛除了,就会恢复正常,而现在,他的肚子居然鼓起来了,就好像那些真正的孕『妇』一样。
因为脑子里那个自己挺着大肚子的想象,陈阳出了一身白『毛』汗。
陈阳听到门口守着他的两个中年女人在说话,提到明天就是鬼节了,这魏庄的鬼节过得好就好,过得不好,总要死个把人的,说到这,好像怕犯忌讳一样,那两个女人的声音压得更低,更轻。
鬼节,陈阳皱起眉头回想起以前他家里人都还在的时候,每次一进了阴历七月,就会把先人们的牌位都给请出来,摆在家里那张八人大桌上,每天早、中、晚,上香烧纸,供三次茶饭,一直到七月三十日才算完。
以前,陈阳跟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都挺喜欢这个听起来阴森恐怖的鬼节。
因为每到这时候,他们总能吃到很多平时见不上的吃食,这些都是给先人们上的供,在供桌上摆了一阵子就会撤下来,之后,十有八|九都落在了各家的小孩子嘴里。
尤其到了阴历七月十四,这天是鬼门大开,阴世那些鬼被放出来,横行阳世的日子,为了能平安度过,家里更是会宰鸡杀鸭,焚香烧纸,拜祭路过的戾魂恶鬼,一来算是个买路钱,让恶鬼们高抬贵手;二来也可以稍微化解一下他们的怨气,多积点福德。
说起来,论对小孩子的吸引力,比过年都不遑多让,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每到了这时候,大人总是会使出各种手段,吓唬到处『乱』跑瞎转的小孩子,让他们老实点待在家里,免得被恶鬼们抓了去。
陈阳小时候就经常被他『奶』『奶』吓唬,他『奶』『奶』尤其喜欢讲那些可怕的鬼怪之事,可惜,不知道是听多了,还是天生胆子大,陈阳听得耳朵起茧之后,胆子却越来越肥——物极必反这个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才发现小时候很不耐烦听到的那些唠叨,那么让人怀念。
陈阳又拿起了扔在床上那本《太平广记》,翻了起来。
一个白天,就这样混过去了,到了晚上,陈阳吃过了饭,又有点无所事事,饭菜不合胃口,都是些素斋冷食,淡而无味,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想到这种日子还要过三天,陈阳心里就有点躁动不安。
不过,他还是按捺了下来,躺到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手里的书,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这几天都是这样,他变得有点嗜睡,对于自己瞌睡变多了这点,陈阳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毕竟,睡的时间多了,这枯燥乏味的等待,也就倏忽而过。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沉,无星无月,不是这个时节该有的冷风,挨着地面,带着雾气,徐徐吹来,那些雾气扭动着,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隐隐的,就有一种『骚』动的感觉。
雾气漫到了陈阳睡觉那个房间,陈阳肚子上浮出了一片黑气,与那些雾气合在了一起,陈阳觉得有个人趴在他枕头边上,在他耳朵边轻声地呼喊着他,“爸爸,爸爸,起来了,起来了,带宝宝去玩。”
陈阳知道自己不该答应,却又下意识地点了头,那个稚嫩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来。”他睁开眼,飘飘浮浮地坐起来,紧挨着他小腿的,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冲着他伸开双手,陈阳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