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回到老家的时候,树枝上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叶。
市里的第十一间斯遇服装店走上正轨后,春山坐着高刚进城送货的马车回东孟家村。
坐在马车上,春风一吹,穿着西装外套的春山冻得打了个哆嗦。
“刚子哥,酸菜厂的生意我看着挺好的啊,你不如买个卡车来回送货,比这马车强。”
高刚已经从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憨厚老实的农民模样,还没到四十岁呢,额头上就出现了一条一条刻出来一样的皱纹。
“嘿嘿,倒是想买了,可我也不会开啊。”
“那有啥难的,学两天就会了。”
拉货的卡车又不是小汽车,便宜着呢,以酸菜厂现在的收益,俩仨月就能给他买辆卡车。
买车的钱倒是有,他爹娘也都不会反对,只是怕到时候家里又得闹一场啊。
去年秋天高正又结婚了,原本看着挺老实本分姑娘,结果大年三十那天突然闹了一场,全家都没过个好年。
起因是她嫌弃给她娘家的年货少了,说他们一家人都没看起她娘家。然后把江春晓以前生的那三个孩子一顿打,又跟高正撕巴起来了,最后高正给她推了一个屁股蹲儿,她躺地上就不起来了,捂着肚子喊疼。
大年三十给她送去医院,检查后发现她肚子里怀了孩子,好悬没流产。
自打那之后,她就天天躺炕上,家里那几个人都围着她跟伺候老佛爷一样伺候她。
这个时候高刚要是提起买个卡车送货,家里又得不招消停了。
这些话高刚也憋在心里很久了,也不能跟媳妇吐槽这些啊,那不是更闹的家庭不睦?今天正好有个人能听听他说话,他也就不吐不快,一道上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
“唉,就说小正这是啥命啊,怎么娶个媳妇儿就是个泼的,娶个媳妇儿就是个泼的呢?”
春山也跟着谈了一口气,要他说啊,就不该给高正娶媳妇儿。
高正那心里说不上多怨他爹娘呢,当年头一个媳妇儿的时候,他就已经跟他爹娘有裂痕了。
到了第二个媳妇儿,那是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爹娘偏心老大,对他们这一家子都不好,天天说天天说,那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没准他都把江春晓的死怪到了他爹娘身上也说不定。
到了这第三个媳妇儿,想也不用想,必定是把这两年积累的怨气都跟新媳妇说了。就算是再老实本分的人,她也不是傻子,肯定有自己的脾气啊,他家能消停就怪了。
不过这些话春山也没明说,只说了一句:“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高刚也挺相信缘分的,他跟小雨不就是缘分吗?这么多年了还和和睦睦的。
气氛有些沉闷了,春山很有眼色的转移了话题,“刚子哥,你家高风亮节现在干啥呢?”
提起三个孩子,高刚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他们仨现在在市里上学呐,今年夏天就要考高中了。”
“那挺好啊,考了高中考大学,以后就能吃公家饭了。”
“哎呀,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就算看不上也没啥事儿,现在村子里有学校了,以后让他们回来当老师!”
“当老师也好啊,那也是吃公家饭。”
俩人一路唠着嗑,直到马车赶进了高家的院子里。
高大嫂听见动静出来一看,立马就喊起来了,“哎嘛,这不是春山吗?春山呐,你咋回来了?你娘呐?”
“高大娘!”
春山跳下马车,笑着说:“我顺道回来看看你们。我娘还在首都,得守着饺子馆走不开啊。”
“哦对,你娘那开着饺子馆呢。生意咋样?挺好的不?”
一旁的高刚往下搬东西,说道:“我婶婶子那手艺,生意咋的都不会差了的。”
马车上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红肠水果干果还有一些零碎巴碎的东西。
春山上前跟他一起搬,最后留了两箱,“刚子哥,那两箱搬到你家去吧。”
“不用不用,我家不缺吃的。”
高刚脸上的笑带着些歉意,冲着春山点了点头,然后把那些箱子都搬进了屋里。
高大嫂扯着春山的衣服说:“你说说你,来就来呗,还买这么多东西来干啥啊?”
“应该的。高大娘你都不知道,我娘她都想你了,要不是饺子馆实在是离不了人,她都跟我一起回来了。”
俩人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走到门口看见了高正跟他的新媳妇。
没想到他新媳妇瞅着挺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高正哥,嫂子。”
春山跟他俩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即就被高大嫂给拽她那屋里去了。
一进屋就看见躺在炕上的高大伯,他似乎是精神头不太好,听见动静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悠悠的坐起了身子。
“高大伯,您老好啊。”
“哎,好,好!”
高大哥看向高大嫂,问道:“这是谁家孩子啊?”
“陶妹子家的老大!”
高大嫂冲他喊了一声,转过头跟春山说:“你高大伯之前大病了一场,记性就不好了。”
春山点点头,表示理解。
高大伯常年都不愿意出屋,不爱动弹身子骨自然就弱不禁风的。
几个人坐在屋里聊了没一会儿,外头跑进来一群人。
领头的就是刘大兰,后头跟着的是小东他爹,还有一群跟来看热闹的。
春山一进村的时候就有人看见了,这巴不得看热闹呢,赶紧就去了余老大家还有宛东家通风报信。
看着来势汹汹的刘大兰,春山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看样子他这是把余春生的死归咎到他们家身上了。
果然,刘大兰一进屋就骂道:“余春山,你娘呢!那个该嘎巴瘟死的丧门星,我早就该把她给弄死!”
“我看你才是丧门星,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别说我让我儿子削你!”
高大嫂现在不能生气,要不然能跟她对骂三百回合。骂虽然不能骂,但是她知道怎么往刘大兰的肋巴扇子上捅,怎么能让她痛得生不如死。
一提到儿子,刘大兰立马坐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我儿子啊,我儿子没啦!都是那个丧门星的错啊,她给我们老余家克绝户了啊!”
春山眯着眼,咬着牙说:“我们老余家可没绝户,绝户的是你们那一支!惯子如杀子,你家绝户了也是你的错,可别往我娘身上赖。”
高大嫂拉了春山一把,“你别跟她说了,她现在脑子不好使,你说了她也听不明白。”
刘大兰现在跟疯了也不差啥了,天天嘴里神神叨叨的念叨着老余家断子绝孙了,都是那个丧门星的错。至于到底是谁的错,谁心里能不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