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卢光耀招呼罗四两坐下。
罗四两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神色有些拘谨。
卢光耀和方铁口两人都是成了精的人物了,一眼就看出罗四两身上的不对来了。
卢光耀问道:“怎么了,还没缓过来?”
罗四两沉默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卢光耀,见卢光耀手上缠着绷带,他问道:“您的手没事吧?”
“没事。”卢光耀随口应了一句,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仿佛他一直没有意识到。
方铁口出声宽慰道:“没缓过来是正常的,毕竟你才13岁,又刚刚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这段时间多散散心,会没事的。”
罗四两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解释,他问道:“人贩子那边怎么样了?”
方铁口道:“都被抓住了,孩子们也都被救出来了,就是……警察死了两个……唉……”
方铁口叹息一声。
纵使他机关算尽,可最终还是避免不了伤亡。
卢光耀说道:“老方,你也不必自责,这帮人贩子太狡猾也太凶悍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就算换个人来,也不会比你做的更好的。”
方铁口苦笑着点了点头。
罗四两想了想,问道:“方先生,那日您究竟是怎么把他们诓骗出城的啊?”
前天方铁口跟罗四两说计划的时候,只说了接下去要怎么办,并没有涉及到前面的准备工作,而且后面方铁口跟着一帮人贩子出城之后,发生了什么,罗四两也不清楚。
方铁口微微一笑过后,把这件事情娓娓道来。
罗四两听得一愣,他愕然道:“刀疤?刀疤怎么会牵扯进来?”
卢光耀笑了:“还不是因为你啊。”
“我?”罗四两更纳闷了。
卢光耀解释道:“就你上次不是赢了刀疤三百块钱么,刀疤正肉痛的死去活来呢。这回张司机上门找他,跟他说他想靠着给人顺路带货赚钱,但是又怕别人说他,他就想让刀疤帮他做个戏。”
“就让刀疤对外说,张司机赌钱输了好几万,急需赚钱补窟窿,他跟张司机一起赌的,他就是见证人。张司机先给刀疤三百块钱,甭管谁问起,他都要这么回答,半个月后张司机再给他三百块。只是张张嘴,就能白赚六百块,刀疤能不干么?”
“好吧。”罗四两也摇头苦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卢光耀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罗四两的头,心疼道:“前晚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
罗四两摇了摇头。
罗四两问方铁口:“方先生,您又是怎么知道人贩子他们想要临时换路的呢?”
抓住了人贩子,方铁口今天心情也不错,就多说了几句,他道:“那晚,我在跟老渣的头儿毒蛇标聊天,我跟他说302县道很好走,我们经常走,县里的交警,我们也都认识。”
“他们那晚就要出逃,我在跟他介绍出逃路线的时候,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在意听我说什么。《玄关》有云,目散乱飘,呼气如注,嘴合而抿,必是不达其意也。所以我立刻就知道了,他根本不想走302县道。”
罗四两听得一愣一愣的,又是《玄关》。
《玄关》不是教你如何看相算命的,而是教你怎么去看人的,教你分辨人心,懂得人性。
方铁口有《玄关》在手,毒蛇标尽管掩饰的很好,可是又怎么骗的了他的眼睛。
罗四两又问:“那您是怎么知道他想从城西走庄县的呢,他也可以走城北去乡下啊,然后从那边去邻省。”
方铁口微微一笑,他说:“你知道我们金点行里面有一种相术叫竹金吗?”
罗四两不解:“竹金?”
方铁口点头:“对,这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相术了。做这个也简单,从山上砍两个竹子枝条来,修剪好了,内部也打通了,然后放在炭火上烘干,使其变得很轻。”
“在看相之时,让来看相的点儿一只手拿着一根烘干的竹条放在腰间,然后两根枝条的头部在前方,相隔一寸。看相的先生,会问他话,一旦问到他心中所想,这两根竹条的头部就会碰到一起,这叫竹金。”
罗四两听得大为惊异:“这是为何?”
方铁口笑道:“因为人都是心虚的,一旦被人说中心中所想,或者他自己在撒谎的时候,他的身体必然会做出相应的细微反应。这两根竹枝本来就很轻又靠的很近,再加上人体肌肉下意识地一动,自然就合在一起了。”
罗四两明白了:“这就跟现在的测谎仪差不多?”
方铁口点头道:“没错,只是测谎仪会更加精准一些罢了。”
罗四两又问:“那万一遇上那些心理素质特别好的点儿怎么办,他们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啊。”
方铁口道:“所以你得要学会推点儿,有些不合适的就不能让他来看相。还有就是我们这行收徒弟,要求的第一点就是他模样要正,要压得住点儿,让点儿看到你就心中一震,不敢小视,你要是长得都跟老卢那样尖嘴猴腮的,那我们这行也别干了。”
卢光耀一挥手:“去你的吧,好好的说我干嘛?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不见你卖屁股去啊?”
“滚。”方铁口没好气地喷了一句,这老货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罗四两也无语了,他赶紧打岔道:“那方先生您当时手上也没竹条啊,您是怎么知道他们要去的方向的?”
方铁口也不想理卢光耀这个老货了,他跟罗四两解释道:“看细节,我给了他一根烟,我在他抽烟的时候,说起出县城的这三条路。我一直在观察他的呼吸、吐烟、眼神等细节。”
“唉,其实观察这些,产生的误差是很大的,很容易得出错误的判断。只是前晚,毒蛇标要闯出县城,心绪难平,所以多露出了一些破绽,不然我也无法这么容易就分辨出来。”
“观相的误差还是大了些,你若是让我抓着毒蛇标的手,上下以一个恒定的速度晃动,再去试探他心中所想,我定然能准确断定出来,不会有误差。只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罗四两沉沉点头,昨夜说起来简单,但其实是十分凶险的。方铁口在知道毒蛇标等人离去的路线的时候,趁着车灯亮起,他对着厂房那边蠕动了几下嘴唇,他就是以唇语通知罗四两。
罗四两不懂唇语,但他有超忆症。普通人看一遍,没看明白,立刻就忘了他嘴唇是怎么动的。但是罗四两不一样,他看一遍就记得非常清楚了。
他一遍没有分析出来,那两遍呢,那三遍呢,那三百遍呢,那三千遍呢……
哪怕是三万遍之后,罗四两都依然非常清楚地记得方铁口嘴唇蠕动的模样。
所以前晚,罗四两只是片刻之后他就分析出方铁口在说什么了,他顿时大惊失色。
再然后他就立刻去纺织厂生活区偷了一辆自行车,飞奔报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