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一罢,我仍未吃饱。便带着曹洪去南街吃那安福的馄饨。
曹洪在路上问道:“那许大脑袋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话?让你像转了性一样!”
我道:“我认识个人叫李典倒是和你像得很,都把许攸叫大脑袋。那人性格豪爽,武艺也是不俗。你见了定然喜欢!”
曹洪道:“和我一样有品位的人倒是少见,不过这事以后再说。许大脑袋到底说了什么?我好奇得不行!”
我道:“你把耳朵伸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曹洪将耳朵伸来,我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四个字:“你慢慢猜。”
然后哈哈一笑,向前跑去。曹洪气得暴跳如雷,追打过来。
曹洪甚少吃这街边美食,开心得像个孩子。安福见他天性流露便忍不住想和他搭话,不想被曹洪怒目而视,吓得再不敢说话。
曹洪一边大口嚼着馄饨一边道:“这东西比袁绍家的酒宴好吃。老板,再来两碗!”
那安福见曹洪爱吃自己的馄饨,甚是高兴。给曹洪多放了配菜亲自端到桌上道:“小哥,俺这馄饨……”
话没说完被曹洪打断道:“多做馄饨少说话,谁是你小哥!我爱吃馄饨不假,就是不爱听你说话。一边呆着去!”
我对曹洪道:“别这么没礼貌,失了教养。”
曹洪道:“跟一帮贱民讲什么教养?为口吃的活着的贱民都不能算人啦!还谈什么教养。你是没在地牢里待过啊,那群人,为一只老鼠都能打得送命!”
我道:“以后这天下得改一改的。”
曹洪道:“凭什么?凭你还是凭我?跟你来洛阳前我也是自信满满,认为你阿瞒才智绝伦,我也是武功盖世。咱俩定能有一番作为!可来了之后呢?这京城遍地是人尖子。咱俩算个屁!武打不过吕奉先,文斗不过那坏太监曹节。我是信心全失啦!”
安福在一旁自言自语道:“年轻人要有志向,就像俺,虽说一把年纪,可俺还是想把这馄饨卖好了挣些钱盖房子置地娶媳妇嘞。人么有志向活得么有球意思。”
曹洪道:“你闭嘴!做你的馄饨去。瞎听老爷们说话!”
安福不闹不怒地憨笑道:“俺又没跟你说话,俺自己跟自己说嘞。”
我望着阳光照射下金灿灿的洛河道:“生活就是如此,也许你觉得贱民为口吃的没有尊严,但是他们从不抱怨。恰恰相反,他们满怀着希望,只要有希望,生命便有了意义。也正是因为这群人,我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希望。我想去改造她,不管希望有多么渺茫,不管前面的路多难走,我都想试一试。就像这群最贫苦的人一样,生命之美在于永远不放弃。前路坎坷,你愿意与我同行吗?”
曹洪嘴里含着馄饨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用刚从安福那里学来的方言道:“亲娘嘞,俺又再次被你感动嘞,你这个混蛋!又再一次用巧舌如簧修改了俺的理想!俺咋能不和你同行嘞!”
他虽言语古怪搞笑,但他眼角的泪痕让我相信这个少年是真心的。在这洛阳南街的桥头,我们三个身份命运迥异的人笑成一团。
吃饱了馄饨,此时离和袁绍约定的聚头之时尚有一段时间。我与曹洪横竖无事,便在这洛河之畔散步起来。约莫走了一里多地,但见一群百余名身着素服的年轻儒生聚在一堆说闹着什么。走进一看,原来是在搞祭祀活动。听他们所言便是在祭奠几年前党锢之争中死去的名士的英灵。如今这管霸苏康已经伏法,这些人可以安息了之类的话。
我对曹洪道:“一群迂腐学生,总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
话音刚落,尚未抬步,单见学生中走出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直奔祭坛,将那祭果抓来就吃。我便停下脚步。
众学子抓住那少年道:“荀攸,你干什么?!值此严肃时刻,不思追思先辈,竟然抢食祭品!真是小人谋食不谋道!你哪像个太学饱读之士?!”
那少年左右手一挥,挣脱抓着自己的二人整了整衣冠道:“不顾活人,却整天惦记着死人,着实可笑!这么好的果品,不吃多浪费!”
说罢,将半个果饼扔进嘴中接着道:“我看你们祭奠的这群人和你们一般迂腐无智。只是他们幸运一些,他们死后尚有人祭奠。你们却是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哈哈!”
我对曹洪道:“这叫荀攸的小子有点意思。一会他定然要被打,咱们需得救他一救!”
果不其然,荀攸与那祭奠头目说话没几句,那人便煽动周围众人上来殴打荀攸。我与曹洪哪能错过这热闹,数招之间打翻众学子,拉着荀攸便跑。众学子均是些读书人,长袍大袖的,沿河追逐终不好看。因此追了一会便没有再追。
我三人立定,我方才去看那荀攸。这人只略比我高两寸,杏眼红唇倒十足似个美貌女子。我打量他之时他也眼睛对着我,一眨不眨。其实小时候我们也经常玩这样对视的游戏,能赢的人往往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我在一群孩子中往往能赢。可这荀攸与我对视良久却丝毫不落下风,也当真令人佩服。
我眼睛有点酸,终于忍不住道:“搭救之恩,阁下不谢吗?”
那荀攸道:“我自有计脱身,阁下多此一举,何需谢?”
此时曹洪却在荀攸胸膛摸了一把道:“身体好,胸肌挺结实。呵呵!”想是他必认为这荀攸女扮男装,想占点便宜,结果弄巧成拙,颇为尴尬。
我道:“阁下自视甚高,却不知有何大才?”
荀攸笑道:“大才未必有,小才倒有一些。我虽有脱身之计,但兄台搭救实也是一片好心。我看你也是读书之人,不妨救你一救。十日之内,洛阳城必出大事,阁下万勿跟太学这帮蠢材瞎掺和,免得引火上身。”
曹洪道:“阿瞒,这小哥和你说得倒颇为相似。”
荀攸眼望着我,漏出不易察觉的惊讶之色。
我道:“看你穿着也是太学学子,怎么如此不合群。”
荀攸道:“我起初来此求学,自然是认为此乃天下英才集结之地。没想到到此半年却发现从学子到先生皆是愚人蠢夫。”
我笑道:“你也不见得聪明吧。你既瞧他们不上,还跟他们到河边搞祭奠?还那般哗众取宠?又险些遭人殴打。”
荀攸哈哈一笑道:“天下为棋盘,世人为棋子,我执子耳。你一棋子怎能揣度出执子之人的心思呢?”
曹洪道:“操,好大的口气!这逼装得比袁绍那小子都大!”
那荀攸又是面容微动道:“你们认识袁绍?”
我道:“数面之缘。”
荀攸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他连说两声怪不得然后道:“我来洛阳虽只有半年,但这个国家的根本问题我已了然于胸。依我所看,这天下终将大乱,学文习礼无济于事。平天下者唯兵法耳。天下既无人能教我,我只能回颍川自己耕读去了。”
“颍川?你是颍川荀氏?”我道。
那荀攸呵呵一笑转身道:“告辞啦。”说罢,快步走去。
我在后面大喊道:“我叫曹阿瞒,记住啦。”
荀攸道:“无需记,若真有才学,逐鹿天下之日自会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