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惊讶道:“好小子!还真让你这鬼机灵给猜出来了。你打小在老家长大,料来不曾吃过,是怎么知道的?”
我回道:“爷爷,诗经有云’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说的便是这鱼脍。我初时也没猜出来,隔着盒子谁能猜出来呢?不过后来手无意间碰到盒子,感觉冰冰的。料想世间绝对没什么东西天生是冰的,必是食材不能久放而用冰保住它的鲜味。而这个季节天气凉爽,还要用冰保鲜的,又是极其名贵能让爷爷卖一番关子的美食只能是鱼脍了。”
爷爷满意地笑道:“呵呵,聪明!当真是聪明!我儿孙辈中自然无人及得你啦。来来来,到爷爷这来,这块玉我亲自给你带上。”
我上前去,爷爷为我把玉系在腰间,丁夫人殷勤道:“阿瞒不但聪明,这学识也是渊博的很呐。他说的那什么诗经,我可一句都听不懂。”
爷爷道:“我这孙子可不是一般人呐!许劭是有名的大学问家善于相面,素来不喜夸赞别人。可一见他,都说他有王佐之才,料来差不到哪去。这几年读书刻苦,学问又这般精进。我虽是他爷爷,脸上也是有光!我觉着袁司空家名震洛阳的那两个宝贝儿子,也不一定及得上我家阿瞒。”
众人皆称是。曹洪和我平辈,本就因诸事不及我而不讨祖父欢心,这会被我出了风头,心中自不痛快。坐在那般只顾吃喝也不说话。
我回到自己座位上,爷爷道:“现在阿瞒既已猜出,你们可以打开这食盒啦!”
我打开盒子,见一堆未化的碎冰上放着一个大的芦苇叶,而叶子上整齐的摆着两行而是片红色的生肉。这肉色较牛肉色浅,且有一条条纹路。而肉质看起来较为紧实,这样摆放起来看起来像一件艺术品一样。甚为好看,连我在内的众人都是第一次见。
爷爷道:“阿瞒,你虽猜出这是鱼脍,可这是什么鱼你却绝对猜不出了。”
我道:“爷爷,这鱼我真没见过!不似河中的鱼。孙儿实在猜不出了。”
爷爷道:“是啊,这不是河里的鱼,这鱼叫罗锅鱼。产自幽州北边寒地,肉质紧实。生吃极为美味,只是不易保存运输。四五十年前就有当地官员想将此鱼运到洛阳献给圣上,只是每次运过来不是死了就是味道变了。直到几年前吧,才有人想出个法子。就是往水里加盐和冰,让它们保持生长的环境。这才运了过来,圣上品尝了这美味,赞不绝口,称其为天下第一鲜!如今你们倒是有口福,这可是数位先帝都不能品尝的。”
曹洪向来好吃,知道是难得的美味,便拿起筷子吃了一片。看他表情似乎不觉得有多好吃,于是他又拿起一块大饼,把十几块夹了进去,咬了一口道:“嗯,这样好吃多了!”丁夫人看到曹洪的模样捂嘴窃笑。
爷爷看曹洪不顺眼,轻蔑的来了句:“牛嚼牡丹!”接着道:“你们吃吃看。”
我爹和丁夫人都夹了一片放入嘴中。我也夹了一片,在嘴里细细嚼来起来,初时有些许腥味,待适应之后细细品味却有鲜甜之感,确是鲜美无比。于是忍不住道:“当真是极鲜,食此味似有海风扑面之感,令人心旷神怡。虽足不出户,亦可感知海洋之浩瀚,当得起天下第一鲜!”
我爹和丁夫人不知有没有品出来,却也连连称赞。曹洪虽然品不出,但是夹在饼里吃,却也大感快乐。
爷爷说:“这鱼生如今在洛阳一盘可得五两金子。且还是有钱没处买的。”众人都傻眼了,没想到这么贵。
爷爷见我们惊讶的眼神显然目的达到,微笑不语。他并没有吃盘子里的鱼生,只是抿了一口酒道:“说实话,我不爱吃这玩意儿。清淡无味,哪有狗肉好吃?可天子说它好,它就好,它就得涨价,所有人就会去抢。”
爷爷又呵呵两声接着道:“其实啊,这东西在北边几十个钱能买一大筐。老百姓人人吃得。可如今,天子这么一夸,便成了达官贵人的专享。千里运输,死伤无数。百姓谁还舍得吃,全都卖给了商人换钱。这鱼和人其实是一个道理,天子说你行,你才算行。甭说你谁多有本事,只要天子看不见,你在底下干一辈子也休想爬上来。所以啊,凡事要顺着天子,想天子所想,做天子所想做,你们的前程就稳啦。只要你们明白这个道理了,这顿鱼生才算没白吃啊!”
父亲连忙道:“爹说的极是!孩儿一定勤于政务,为天子分忧。光耀曹家门楣。”
爷爷点点头,转向我道:“阿瞒,你也要记住啊。”
我道:“爷爷,可是天子如果是错的呢?难道我也要听吗?如果因为天子有过错,下面的人又不提出来,导致政策实施不利于社稷,这岂不是有违做臣子的职责?”
我的话显然把爷爷逗乐了,爷爷大笑道:“哈哈,天子怎么会错呢?天子怎么会错呢?真是孩子话……”他连续重复几句‘孩子话’,进而由喜转悲伤感起来。众人纷纷觉得气氛一下沉重起来。
丁夫人见爷爷颇为伤感,连忙转移话题道:“爹,今天是家宴,怎么净说些公家的事情。媳妇给您做的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您可还没动筷子呢!”
爷爷被丁夫人这么带笑一闹,由刚才的恍惚中强行回过神来,挤了个勉强的微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扫了大家的兴。来来来,大家吃菜,饮酒!”说完,举起酒杯满满饮了一撅。
酒是好东西!自古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好酒,皆因喝酒能让你烦恼全无。因此这杯中之物虽不知害了多少人,坏了多少事。但大家仍然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