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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将军！”帐帘被猛地掀开,褚衍抬起头，看见梁铮大步走了进来，登时一脸讶异，“你不是在洛口？”

“都城有变。”梁铮夜以继日快马加鞭地赶路,生怕路上稍有耽搁。纵使他身强体健，连续几日不眠不休也让他疲惫不堪，他撑在褚衍的书案前，微微喘了口气,“白大人命我赶过来传信给您。”

褚衍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梁铮手里：“将信给我，你喝点水，先缓缓。”

梁铮从怀里将信递给褚衍，自己挨着书案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喝水。等他气息稍缓,体力也稍微恢复了一点,褚衍也终于将那书信看完，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书案,半晌之后抬头看向梁铮：“葱玉兄那里……”说到这里,褚衍低低地叹了口气,“与北夷国主缔结盟约的消息我早已送到都城，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于交接手中事务,只等收到陛下回信之后就启程回京，谁料等来的居然是都城送来的丧报,言明陛下驾崩,太子继位,命我尽快交接手中事务，大军暂留在西北，只率亲卫回京为陛下发丧。”

说到这，褚衍眉头微微挑起：“且不说陛下正值壮年，突然崩殂此事太过蹊跷。就算如此，依着我多年来对陛下的了解，二皇子才更应该是他最属意的继承人。就算陛下去的突然，来不及留下遗诏，以白懿的为人，断不能甘心太子继位，而发给我的密信却偏偏是白懿亲笔。”褚衍垂下眼眸，面上格外的凝重，“更何况，如果一切都如密信所言，陛下突然驾崩，太子顺理成章的继位，那为何，发生如此大事，从瑾却没有一丁点的消息给我？”

“白大人的疑虑与将军差不多。”梁铮起身，看向褚衍，“而且，经我们盘问信使，白懿之所以扶太子登基是因为，二皇子也突然离世，白懿手中再无筹码。”

“二皇子？”褚衍凝眸看向梁铮，许久之后，他慢慢闭上眼，“都城果然有变，连二皇子都遭遇不测，从瑾那里只怕也出了变数。”

梁铮跟在褚衍身边已久，自然清楚白珩对他来说的意义，忍不住劝慰道：“先前在白大人面前我不好言明，但种种迹象来看，此事与白懿脱不了干系，如果真的如此，他与从瑾毕竟为亲父子，总不至于……”话说到这里，梁铮看了一眼褚衍的脸色，继续道，“就算不是白懿，不管这人是谁，以都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总要顾忌将军您，更想将您拉到他阵营去，既如此，只要他稍稍察觉将军您与从瑾的关系，总不会对他动手。”

褚衍抬手，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低声道：“白懿……如果真的是他，不管是陛下还是我都低估了他的狠厉。我以为，他还能再蛰伏一段时间。陛下对他不是没有防备，只是西北战事刚尽，民间纷乱又起，加之朝堂利益纷争，陛下已是分身乏术，不管是谁，选在此时发难，都该是谋划已久。只希望从瑾平安无事。”

梁铮默然，良久之后，才继续道：“白大人让再给他两日的时间，剿灭乱军之后，他会赶来与我们汇合。”

褚衍点了点头，他的手指按在书案上，轻轻地敲了几下，而后道：“派几个人秘密潜入都城，查探城中此刻的情况，如有可能，要想办法进到皇城，还有魏国公府的近况我也要了解。”

“属下明白。”梁铮应声。

褚衍点了点头：“你安排妥当之后就去休息，其他的，等葱玉兄赶到之后再做商议。”

梁铮起身，朝着褚衍拱手：“属下明白。”而后就利落地离开了大帐，只留下褚衍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大帐，长长地叹了口气。

都城，德阳殿。

太子伏烈登基之后，搬入了长乐宫。原为帝王寝宫的德阳殿也因此空旷下来，只有征和帝伏湛的棺椁停放于此。殿内原本的內侍因着不明说的缘由，被驱逐的驱逐，灭口的灭口，偌大的德阳殿仿佛再无一丁点的生机。

白懿在大殿门口顿住脚步，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的守卫：“今日里面有什么动静吗？”

守卫摇了摇头：“没有。”

白懿微微垂下眼帘，朝身后道：“把食盒给我，你们在外面候着。”

“是，大人。”

大殿门缓缓地打开，白懿从侍从手中接过食盒，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入了这个过去的几年他来过无数次，但从那一日之后再也没有来过的地方。

大殿内一片昏暗，借着仅有的烛火的光线，白懿似乎还能看见青石地面上残留的血迹，但或许也只是他心理原因在作祟，毕竟那一日之后，早有人将这里收拾干净。他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摆在正中央一大一小两座棺椁，还有跪坐在棺椁旁一身素衣的白珩。

听见脚步声白珩缓缓地抬起头，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眼底都泛着青色，那双素来晶亮的眼睛变得格外的黯淡，唇畔总是挂着的笑意此刻变成了讥讽，他扶着身侧的棺椁慢慢起身，平视白懿：“魏国公大人终于敢来拜谒陛下了吗？”

“我是来看你的。”白懿淡淡地开口，“这是你娘亲专门给你做的吃食，都是你喜欢吃的。”

听见“娘亲”两个字的时候，白珩的眼底微微闪了一下，转瞬即逝，跟着唇角漾起嘲弄般的笑意：“那倒是要谢谢魏国公大人的关怀了。”说着，他真的伸手从白懿手里接过了那个食盒，漫不经心地打开看了一眼，“娘亲亲手做的玫瑰酥？魏国公大人倒是有心了，只是您可能贵人多忘事，这不是我喜欢吃的，而是焕儿。当然焕儿没怎么吃过娘亲做的玫瑰酥，但是长姐倒是总做给他吃。”

白珩将食盒塞到白懿手里，目光朝着不远处那个较小的棺椁看了一眼：“不如魏国公大人亲自将这玫瑰酥给焕儿送去？好歹也让他知道这是他亲外祖父的一片心意。”

白懿面上原本还挂着一丝笑意，闻言消失地无影无踪，他下意识就朝着伏焕的棺椁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咬紧了牙关朝着白珩道：“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还是以为你是我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我怎么敢？”白珩勾了一下唇，他抬起手指在自己的颈项上轻轻点了点，“您对我的杀意，不是很明显了吗？父子亲情在魏国公的宏图壮志里又算的了什么？如果不是我对您来说刚好还有伤那么一丁点利用价值，恐怕我现在也跟焕儿一样躺在这里了吧？”说到这白珩又笑了一下，“啊，不，焕儿好歹是皇子，还能用上一个抑郁成疾的借口，还能看似体面的敛在这里，将来葬入皇陵。我若是死了？只怕连理由都不好找，魏国公大概也只能找上一张草席将我草草裹了，丢到乱葬岗，以免留下囫囵尸首被人发现我是被亲爹所杀落人口实，乱了魏国公的计划，不是吗？”

“白珩！”白懿咬紧了牙关，“我今日来看你，是顾念你我父子情谊，你以为我留你性命是真的怕那褚衍吗？现在先帝已死，太子已经登基，就算他褚衍手握兵权，他难道还能率大军回来攻进都城逼宫谋反不成？就算我杀了你，他褚衍又能奈我何？”

“逼宫谋反？褚将军自然是没有魏国公大人这等本事的。”白珩一甩衣袖，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但是率大军回城，剿杀叛臣为陛下报仇倒是褚将军为人臣子的本分。杀了我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再给褚将军添上一点必杀你的决心而已。大军出征之前总要有人拿血肉来祭天，死了我白珩一个也没什么干系。”

“看起来，你倒是对伏湛忠心耿耿。”白懿将双手负在身后，“你放心好了，等褚衍回京先帝发丧那日，如若他安分守己，我就留你们性命，如若他怀着别的居心，那我就送你二人跟着先帝一并去了，也算是成全你们二人的忠君报国之心。”

白珩微微笑了笑：“那我倒是很期待褚将军回来的那一日。”

白懿拧起眉头看了白珩一会，最终背转过身：“冥顽不化，再与你多言也是浪费时间。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继续陪着先帝跟二皇子吧。”说着，就朝殿外走去。

“站住。”白珩将自己的目光从伏湛的棺椁上移转过来，淡淡地瞥向白懿，“二哥现在哪里？”

“你真的以为我跟你们这些逆子一样完全不顾父子亲情吗？”白懿转过头看向白珩，“纵使你如此不孝，我不也留了你一条性命？”

白懿话至此，白珩知道最起码白琅现下性命无忧了，许是被白懿关在了哪里，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他抬眼，与白懿对视：“那长姐呢？当日你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入太子府，现下又杀了她的夫君与独子，如若你心底真的还念着那么一丁点的父女情谊，是不是也应该让她过来与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白懿面上的表情微微凝滞，略带不耐地挥了挥手：“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厚重的殿门从外面又重重地关上，殿内又恢复了最初的一片昏暗。

白珩微微垂下眼帘，面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地无影踪，他走回伏湛的棺椁旁，向先前的几日一样，重新跪坐下来。

从那一日伏湛驾崩，他就被困在这德阳殿，起初的时候白懿试图将他带走，可是他却执意守在伏湛的尸首旁，宁死不可离开，白懿心底不知是愧疚还是顾忌，终是由着他去了。于是他便一直呆在了这里，看着他们收拾了大殿之上的血迹，收敛了伏湛父子的尸首，将这大殿之上发生的所有见不得人的事都掩藏粉饰，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都除去，仿佛这样就能真的假装一切都如他们所找的借口一样，只是伏湛突然崩逝，伏焕抑郁而终，太子理所应当继位，一切谋害都好像没有发生。

但他白珩还活着，他就站在这大殿里，眼睁睁地看着这所有的一切，他看见他从小敬畏的父亲害死自己的亲外孙，逼杀陛下，软禁亲子，不顾一切只为了夺得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天下。只要他白珩还活着一日，他就会牢牢记得这一切。

他会把这里发生的所有都告诉天下人，将那些阴谋，那些谋害，还有他父亲见不得人的野心与勾当。他没有救下伏湛父子的性命，看着他们眼睁睁地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他却苟活于世，只因为只有他能把这一切，还原成本来的样子。

大殿外响起脚步声，白珩知道是那些守卫在例行巡视。这些日子他枯守在这里，除了每日有人准时送上三餐，再不会有人进到这大殿之中来。看起来好像是没人干涉他的行踪，但他知道，如若他试图迈出这大殿，那些守卫的刀剑绝不会客气。

而他现在还不能死。

白珩伸手探进自己怀里，那里还藏着伏湛交给他的令牌，他必须活着将这个令牌交给褚衍，他必须活下去，这样才有人知道伏湛父子是如何的惨死，这样他才能亲眼看着有人为他们复仇。

白珩将头靠在伏湛的棺椁上，微微闭上眼睛，陛下驾崩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到西北还有……洛口，比起连日来积压的对褚衍的思念，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远在洛口的白玝。他先前年纪小并不怎么懂，而等他终于察觉大哥与陛下之间的纠葛，就亲眼看着陛下死在自己眼前，他不知道等大哥回来自己要如何向他交代，更不知道得到这个消息的大哥，又要如何的支撑下来？

痛失所爱。他简直不敢去想，那到底是何种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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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没有意外的话还更这么多。接下来直到完结吧，只要时间充裕，我会争取每天的字数都这些。大家圣诞快乐，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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