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纽约电影学院。影视表演系新生入学营结束后的一个月,绵密的冬雨里季寒薇所在的班级跟着老师去附近的自然公园采风。
这一路上,莫莉不时回头望着山路另一头,季寒薇停下了脚步给好友递去了热可可。
“怎么了?”
“我好像……又看到那辆蓝色的跑车了。”
季寒薇不以为意。电影学院的星二代富二代多如牛毛。有个别人不愿意吃苦爬山也没什么稀奇的。
山雨密集,扛着摄像镜头的几个男同学走在前头,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季寒薇拉了拉莫莉:\我们去给杰森搭把手吧。\
莫莉看着季寒薇,后者脸上是再自然不过的神情,莫莉欲言又止。
她很想告诉季寒薇,这辆车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在季寒薇回洛市探望过姐姐以后,这辆车就在某天倏然出现在了她们的生活中。
准确的说,是季寒薇的生活中。
如影随形。
这座山海拔不高。但因天气恶劣,山顶集合后,每一个人都如落汤鸡,精疲力竭。季寒薇主动背了两升的热饮分发给同学,一扭头发现莫莉又不见了。
猜测莫莉是去上厕所,季寒薇放下东西就四处去找她。在山顶转了一圈,季寒薇意外发现了莫莉背包上一直挂的娃娃饰品掉落在悬崖边缘突出的石头上。
心下一急,季寒薇想也不想直接探出身子去找好友。脚下一打滑,她突然失去重心沿着斜坡直接往下滚去。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快到季寒薇来不及呼救甚至留下标示。她的脚踝在滚落的过程中重重砸到了一块石头,撕心裂肺的疼痛从骨头深处传来。
好在季寒薇身体协调能力出色,下滑过程里,她不断的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缓解下滑的冲击力。终于在漫长的二十米后,她被一个凹进去的土洞嵌住了身子,惊魂未定的卡在了半山腰。
瓢泼冷雨越来越密,季寒薇又冷又疼。她试图松手去捞手机,可是身体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里,一丁点挪移都会让她的身体不客气的往下滑。
悬崖到地面落差至少三十米,掉下去不死也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恐惧和寒冷吞噬了一切。迷迷糊糊里,季寒薇突然想到一个很不重要的赌约。
在来纽约之前,姐姐曾经在秦珂面前提到过季寒薇求学的目标学校,秦珂对此嗤之以鼻。
他断言季寒薇做演员以后只能本色出演女打手母老虎类似的角色。如果哪天真的上了大银幕票子实在是没有销路倒可以来求求他,他给秦氏包点员工票,也不至于票房鸭蛋无地自容。
彼时季寒薇气的跳脚,气鼓鼓的发誓自己一定五年内出人头地。
如果她此刻真的死了……季寒薇在冷雨里疲惫的想,她大概这辈子也没办法用漂亮的票房成绩甩秦珂脸上羞辱他的自大与目中无人了吧。
\啪\,一根粗绳从天而降,直接甩在了季寒薇手边二十公分的地方。季寒薇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觉得那绳子恍如神迹。
头顶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了男人恼怒的声音:\傻愣着做什么,单手把绳子扣在胳膊上缠紧,腰套圈里!\
这声音好凶,一点都不温柔,却又让人无端在心底生出动容与踏实来。
她乖乖的用仅存的力气照做。几分钟后,山顶的男人试了试绳子下方的重量,确认季寒薇已经扣紧,开始慢慢把她往上拽。
腰很疼,脚踝也很疼,手已经冻的没有了知觉。天地之大,悬崖下方,季寒薇好像一条咸鱼,被人一点点拖了上来。
终于,她回到了原地。
季寒薇没有站稳,直接被男人横打着抱起,后者一言不发,直接丢到了暖融融的车里。
那辆蓝色的跑车引擎开着,车窗上的水汽汇成了一条条细流。隔着细流,季寒薇看到了车的主人,他的大衣上全是泥巴,正怒意冲冲的吼着她的老师和同学。
秦珂,又是秦珂。
她从未见过他失控成这个样子的表情。
什么翩翩贵公子,什么万花丛中过,秦珂那点公子哥的做派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季寒薇讷讷的看了看他,又看到了跑车的后视镜里的自己,脸上左右都有触目惊心的划痕,身上的羽绒服也被撕烂,里面的绒羽被雨水泡烂发黑,蜷缩在上百万的跑车里,像是不知道从哪个屠宰场泥潭救出来的小鸭子。
季寒薇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万千滋味堵在心里头。
……
莫莉坐在病床边一口一口的喂季寒薇热汤,面色复杂的看着季寒薇,低低的坚持道。秦珂就是这些天她一直看到的跟随者。
季寒薇摆摆手,没有再争辩下去。
她很清楚秦珂为什么跟着自己。
姐姐被紧急送出了洛市,霍容消失了许久,现在霍氏上下乱成了一锅粥,草木皆兵。
秦珂,大概率的是被霍容或者姐姐委托来保护自己的。
莫莉见她面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薇薇,他是你姐夫朋友的话……他会不会喜欢你呀。”
空气静默了许久,季寒薇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汇入自己的身体,许久,才开了口。
“喜欢他?你当我傻的吗?图他滥情还是图他花心?图他女伴一周换一个还是图他分分钟能我血压激到一百八”
她的声音突兀高昂,有一种完全没必要的张扬,充满了虚张声势的孩子气。
莫莉捏着勺子,又好笑又疑惑:“别生气,只是一个猜测。他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坏。”
“我永远不会喜欢他的,甚至很讨厌他。”季寒薇抢白道。
她没有告诉莫莉,她亲眼目睹过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造成的伤害。季星辰就是为了自己为了妈妈跳进霍家的火坑里抽身不得。
爱情就应该势均力敌。
没有能相互抗争的能力,早晚会沦为对方的附庸,激情结束后,便是一文不值的弃物。
姐姐季星辰是好命,好歹霍容对她却有真心。
她自己呢?
季寒薇从不奢求任何幸运降临她的人生。
她再也不想任人鱼肉了。割草的孩子与放羊的孩子,她要做放羊的那个。
门外,秦珂提着两大袋食物和生活用品静静站着。
女孩的话一字一句的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他的大衣被雨水泡了许久,深色的领口上已经结了冰霜,在医院的暖气里慢慢化作了更冷的水滴。
秦珂浅色的瞳孔里无波无澜,脸上没有戏谑也没有愤怒,许久后,他默默把东西放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提步离开。
从她十八岁到现在二十二,韶华流逝,没有改变过的,是季寒薇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对他的抗拒与排斥。
从往事里抽身,秦珂望向窗外,今年最后一期蔷薇花开了。烟粉鹅黄簇簇成团,在月光下变幻成了深深浅浅的白。
秦珂收回目光,手表后,那一条细细的红线缠在白皙的手腕上,红绳在凸出的骨节处软软塌成一个服从的弧度,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爱。
她没变过,他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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