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林间仿佛感染上了尴尬的气氛，万籁俱寂，进藤光躲闪着不知为何无法直视塔矢亮的视线。树木的时间都仿佛停止了一般，塔矢亮心情苦涩，眼前寂然飘落一片树叶，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今天是为了藤野凉子的婚礼来的？”他终究不舍得为难他，也不想搞砸这难得的相处时光，主动换了个话题。

“啊……，恩。”进藤光愣了下，点了点头，“凉子也算是我的学生了，好歹也被我指导过这么长时间。她的人生大事我这个当老师的总得出场表示表示。”他小小地开了个玩笑。

“是啊，当老师都当到被人家表兄找上门怀疑你诱拐少女！”樱井仁几次三番向棋院要求约见进藤光，塔矢亮自然对其有所关注，当得知原因后，饶是他也不禁啼笑皆非。

“棋坛万人迷的称号名不虚传。”塔矢亮眼里带出促狭的笑意，“你那有名的‘千金小姐后援团’更是战斗力十足。”

这是个说起来让日本棋坛众多棋手忍不住满满羡慕心酸的事。简单来说，这是个看脸的年代，而在有着逆天颜值的进藤光对比下，本来平均颜值还算一般的棋手们瞬间被比成了渣渣，在那张360度无死角美颜下，丝毫的缺点都被无限放大成了歪瓜裂枣。以前虽然也有塔矢亮这么个标杆在，但塔矢亮那满身的冰山气质，完全盖过了他的出众相貌，日本棋手才得以保存‘颜面’。

进藤光的横空出世如果说少年时还能自我安慰说‘真是可爱的孩子’，现在完全长开的青年无论哪方面魅力值都完爆棋院一众棋手，每当说起这个众年轻棋手都不禁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那场景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若说开始还碍于名声有污点，但随着一个个头衔的到手、一座座荣誉的加身，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棋院和相关媒体都默契地忽略过往的不愉快，自发为他营造良好的声誉。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活动邀请以及指导棋请求，进藤光的实力和背景都让他有底气拒绝相当多的应酬，而他也这么做了，即使这让他在棋院内部名声更糟糕了。

然而让人奇怪或者浮想联翩的是，进藤光对于某些古老姓氏有着特别偏爱，哪怕是家族已经没落到只剩一个姓氏值钱的指导邀请。而他长期指导的对象选择标准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有家世不凡的豪门千金，也有资质平平的业余爱好者，有年纪一大把纯做兴趣的老人家，也有初执棋子懵懵懂懂的幼童……

在此基础上，进藤光的棋迷组成遍布各个年龄段覆盖老少男女。而其中，最为出名引人乐道的，则是所谓的‘千金小姐’后援团。

顾名思义，其成员性别多为女性，且大多家世不凡。没有特别的组织，也没有专门的负责人与管理，不知不觉的，这个后援团就悄然出现，在进藤光出现的赛场上，常能看到她们曼妙高雅的身姿。

有别于寻常追星族的疯狂，她们往往相当娴静，常年的教养熏陶让她们举手投足充满风雅，也鲜少有大庭广众之下失态的情况。但这不代表她们对偶像的热情比任何人少，反而这种身份不凡的粉丝追起偶像来更是让人大为惊叹。

每天送到棋院的礼物就不用提了，在进藤光比赛活动时接连而至的豪华排场，堪称一掷千金，最不能小看的则是这些女性背后的强大能量。无论是身居高位的职业女性、古老家族的静雅少女、豪门财阀的贵女贵妇……她们在不显山露水的时候也许还会被看轻，认为即使有优渥的背景她们最终也不过是联姻的工具。

但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在狠下来的时候，她们能发挥出多大的能量，走到多高的高度。

进藤光重返棋坛以来的迅速转型以及正面形象的维护，与她们默契的保护脱不了关系。这些可能互不相识甚至立场相对的女子，却为了同一个人，或稚嫩或老辣地动用起手中的力量，默默地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层面，清除一切对进藤光的威胁。

唯有一直关注进藤光且有自己渠道的人，才管中窥豹一般看到了这个庞大关系网的冰山一角，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得知的人惊叹乃至不自觉冷汗涔涔。

她们的视角无所不入，她们的能量让人叹为观止，然而最可怕的是，在面对维护进藤光之上，她们爆发出的，堪比最狂热的宗教教徒的坚定决然。

仿佛那不仅仅是一个偶然指导过她们一局棋或者未曾交往的棋手，而是她们的一种信仰一种寄托。对孩子幼弟的母爱怜惜、对父亲兄长的崇敬信赖、对情人丈夫的爱慕依恋……一个女子对男性所能有的所有美好情感，似乎都被她们放在了进藤光身上。

她们怜他、敬他、慕他、更爱他。

他是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美好的梦。

因此，一旦有人伤害到她们的梦，她们不惜化身为护崽的母狼，用冰冷警惕的眼睛紧盯着所有可以的敌人，冷静而怀疑的耳朵倾听着每时每刻的风吹草动，当敌人出现时，用锋利的爪子无情的利齿击退对方，甚至将他们撕碎踩在脚底彻底毁灭。

没有人能让她们的梦破碎，即使她们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这个梦，得不到进藤光，但也因此，进藤光在她们心目中成就了永恒。

“她们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子。”虽然被塔矢亮这样调侃，但进藤光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或羞恼或回避，反而十分认真严肃地回答道，“也像每一个人一样，她们有资格得到幸福。”

进藤光曾经是一个在感情上很迟钝的男孩，现在或许也是一个迟钝的男人，以致一再伤害了青梅竹马的藤崎明。他也是一个从本质上善良温暖的人，正因此，藤崎明从来都无法怪罪于他，也更加无法放下他。

他是光，不仅本身就是耀眼明亮的存在，更带给了身边的人温暖与光明。人类天性中带着对光芒的向往，而进藤光，在这些女子眼中，就是指引她们走出黑暗洞穴的光。

塔矢亮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不就是被这一束光所吸引，进而无法自拔的人之一吗。无限的趋光性，使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的渴求进藤光的存在，他的目光、话语、吐息、触碰……每一点都能让他如触电般战栗不已，却更如瘾君子般渴慕着更多更多。

无法逃离，无法放弃，无法戒去的毒。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前方面临的将是焚身而碎的结局，那又如何呢？

不会如何。

因为，没有更糟的了，不可能有更可怕的情况了，相比起失去进藤光，失去这能让他感到鲜明的活着的光。

塔矢亮忍不住低低地笑出来，“你总是这样。”不顾身边的进藤光略微诧异的目光，“在你眼中，那些女孩子是什么呢？你在她们身上看到了什么？”

“塔矢？”进藤光微微皱起了眉，语气疑惑而惊异。

塔矢亮看向他，眼神镇定而冷酷，紧锁的目光竟让进藤光无法逃开，“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了，光。”他常年冷漠的脸勾起唇角，硬是勾勒出一个略带几分嘲讽的笑意，不知是在笑他人还是自己。

“比你的父母，比你的朋友，比藤崎明，比绪方精次……”他遥看着喧嚣散尽的神宫方向，“当然也比藤野凉子，还有其他你的爱慕者们。

“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他说的笃定自信，也说得苦涩艰难，“从我们相遇开始，包括你所改变了的，和你一如既往的，我都了解。”

“你看着她们的眼神，你对待她们的温和，与其说是对待粉丝，不如说是对待一个早已死去的执念所残留的碎片。”

“你从不爱她们任何人。”

“你甚至不爱你那个所谓的执念。”

“你只是……在自欺欺人地假装自己从未忘记。”

“光，”塔矢亮缓缓伸出手，握住了进藤光的，“该清醒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光从林间洒落，树叶轻轻颤抖，一声鸟鸣划破长空。

进藤光安静的与塔矢亮对视，看着那熟悉的碧眸，澄澈、冷静、带着锋寒的锐利，却又不可思议地让人感觉那两汪平静的墨绿下，正燃烧着熊熊烈焰，一如进藤光记忆中倔强执着的男孩。

“没有清醒，”他摇着头，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站了起来，“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塔矢亮，“对17岁的进藤光而言，一切已经结束了。”

“然而，对20岁的进藤光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塔矢，你还不明白吗？”

“不肯清醒的人，从来都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