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很是乖巧的接受了岐山大师的这个建议,也许是觉得慈眉善目的岐山大师有着一层天然的亲近感。
都是久病之人,自然都会有着不一样的亲近之意,似乎有些同病相怜。虽然宁缺并不是这个想法,他只是想着桑桑的病真的能通过修佛好起来。
叶凡看着那两人也很无奈,宁缺一个劲的想要让桑桑好起来,叶凡总不能拦着。也就只好顺着宁缺与桑桑,虽然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的事情很多,但是没有几件是好事。这也是叶凡最为担忧的,那戒律院首座虽然被自己废掉了修为,但是怨恨并不会消失。
那和尚脸色没有变化,只能说他足够能忍,隐藏的足够深。但是事情终究有忍不下去的一天,那一天必然是特殊的一天。
或许他已经笃定宁缺是冥王之子,那便是要等到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天进行报复。顺带连着自己一起.....
清冷的夜风拂过叶凡的额头,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发觉自己刚刚在山洞之中与岐山大师争执有些过于暴躁了一些,他只是想着让桑桑避免这场阴谋的旋涡。
书院弟子带着光明之女远行烂柯寺,想来自己是悬空寺来人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如此绝佳的机会便是可以除去宁缺。
冥王之子与光明之女的远行,那么悬空寺想要做的绝对不止那一些。除掉宁缺既是名正言顺,又能给与书院沉重的一击。
悬空寺不在乎书院的看法,便是将全天下人都搬了出来想要让书院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他们清楚,即使宁缺是冥王之子,夫子和书院众人也会站在宁缺那一边。
若是那样,那个谋划已久的计划便是可以实行了。他们不信冥王也不相信永夜,他们只相信利益。
宁缺和书院不配和便是一个绝佳的开战手段,另一边的南晋与月轮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无论宁缺怎么做都是一个死局。
在一些证据面前,宁缺百口莫辩,即使再怎么争辩也是无济于事。所以这一次在佛光了,宁缺必须死,而大唐也要一起覆灭。
只是叶凡不太清楚,为什么戒律院首座宝树任由自己废去修为,却是丝毫不反抗。难道他对于自己的儿子道石被害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说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叶凡是丝毫不相信的,没有人可以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的死无动于衷。比起山洞外的叶凡愁眉苦脸,山洞内倒是异常的和谐。
歧山大师看着桑桑,说道:“无数年前,大禅师优婆崛,上承佛祖智慧,自创不净观,又得系念之法,便是今日佛宗所说禅法里的方便法门。”
大师又道:“那系念之方便法门,行来殊为简单,你若起恶心,便拿一黑色石子放在身前,若生善念,便放白色石子在身前,渐渐修行,直至白色石子与黑色棋子的数量相等,直至心转纯净,黑石渐尽,身前只余白石。”
桑桑说道:“愿得大师传授。”
歧山大师笑着摇头说道:“所谓黑白便是棋枰之事,所谓法门便是弈棋之事,我瓦山多修黑白之道,你却连破三局,足见果如光明神座所言,你心本就致为纯净透明,那又何必再修?你要修的却是怎样把黑石变成白石。”
桑桑有些不解,问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怎么变?”
歧山大师取出一枚黑色的棋子,搁在先前那串虎桃木手链中。
然后他看着桑桑说道:“你想它白,它便能白。”
一阵踏踏的声音在洞口处响起,叶凡从洞口中走了进来,眼神复杂的望着洞内三人道。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哪里来的黑变白,这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夫当以黑论修身,观之黑色,能融七彩,不改本色,根本之固也。故修身之要,在乎固本。心志坚也,本心定也,则如苍松立岩,风雨不动,宛如千里之堤,泄洪不溃。”
叶凡直接拉来了道家的理论,岐山大师眯着的眼睛也微微张开来了,说道。
“听雨楼少主不愧是观里出来的,道义熟悉的紧,只是这黑白之色本就是你我看到的,你怎么能确定看到的就是黑棋子呢?”
“或许这枚棋子就是白色的,只不过在你眼里看来这棋子便是黑色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亦是如此,人生不过是一场大梦,你以为的醒来也许只是你以为的醒来,其实你并没有醒来。”
叶凡皱着眉道,
“我身在其中,自然是知晓自己有没有醒来,道家讲究的便是格物自知,若是察觉不到这样微小的变化,那我也算是白学了道人一场。”
叶凡的话很强硬,道门与佛家本就是有着不小的冲突之处,而现在叶凡本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才同意让桑桑修佛,现在自己听到了那样的话便是忍不住反驳。
道家先驱庄子在《齐物论》中记载了“庄周梦蝶”的动人传说:庄子睡着做梦,梦到自己变作自由自在的蝴蝶。醒来后恍恍惚惚,不知到底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哲学家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庄子说的这个小故事,其实说的是物我合一的“物化”之道。
而佛宗却是讲究梦一场,汝等观是心,念念常生灭;如幻无所有,而能得大报。”
心,是天地最根本的东西,无法用语言描述,勉强称之为“心”;正如道家的“道”,禅宗的“这个”,唯识宗的“真如”。心的状态,是“念念常生灭”,如同海上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永不停止。
这便是导致了叶凡也岐山大师有分歧的地方,于是桑桑和宁缺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岐山大师关于棋子变白的言论,便是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
宁缺有些头大,他是真的不知道是桑桑学习还是听叶凡与岐山大师吵架。
只是再怎么吵,修佛之路还是要继续下去,桑桑也不可能因为叶凡的一席话就再也不修佛了。
于是,事情的最后,三人拜离岐山大师的时候,岐山大师说道。
“这山洞过于阴寒,不适合桑桑养病,你将她带入山下寺中休息,等到夜半我也会下山,明日就在寺中相见吧。”
听到这话,不仅是宁缺就连叶凡也微微有些吃惊。多年不下山的岐山大师,竟是为了教给桑桑佛法便是决定下山,这是三人没有想到的。
宁缺微微有些感动,便是说道。
“大师.....”
岐山大师露出些许笑容,慈祥的说道。
“没有关系的,许久没有下山看过了,就当是这一辈子最后一次下山走走吧,总是要看一看的,虽然佛家提倡不留愿望,但是心里终究会留下挂念的。”
叶凡看向岐山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岐山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什么想法。甚至想着帮着隐瞒,只是想自己后继有人。
但是事情往往没有那么简单,即使岐山大师怎么样的隐瞒,还是有人会盯撒上自己,而现在便是身在危险的旋涡里面。
叶凡三人离去,行走在下山的树林之中。天色很暗,却是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沉默一段时间后,宁缺率先开口了,问道。
“你怎么看?”
叶凡抬头正好对上宁缺那双闪着光的眼睛,他略微有些吃惊。
“什么怎么看?你不是已经让桑桑休佛了吗?你们两人的想法,我能怎么办呢?”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
“我也没有办法,如此大的一个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不可能不动心,说不动心就是假的。岐山大师说桑桑很有可能成佛,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桑桑从小就聪明,学东西也很快,如果真的能学去岐山大师的所有佛法,再加上桑桑自己的悟性,想来成佛不是问题。”
“虽然这千万年只有一个人成了佛,但是我相信桑桑便是第二个。”
听着这些话,叶凡不禁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时间呢?你考虑过时间没有?”
“全部的人都在说你是冥王之子,你当这是在旅游吗?悬空寺已经来人了,这便是试探,那些阴谋不久过后便是会来到。”
“本来只要我们早些离去,便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但是你偏偏要桑桑修什么佛!修佛有用吗?岐山大师修了一辈子佛,终究还是治不好自己,还是要靠药物。”
“就是这些你也该明白了,修佛是没有用的。”
“可是!......”
宁缺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来,有些低沉。
“我相信上桑桑可以做到,不管他们什么阴谋,我都会接下,我要撑到桑桑修完。”
“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便是要赌一场。我赌桑桑能在我撑不住之前便是修完佛法,成为第二个佛。那时候病痛便是锁不住桑桑。”
“我只是想要试试,也许可以,既然连老师都说了桑桑可以被岐山大师治好,那便是一定有着自己的道理。”
“所以我还是想要试试,即使结果不是那么好,我也能带着桑桑继续求医,直到好起来。”
“唉。”
夜风中,叶凡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