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睁大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帝,完全不顾了君臣礼仪。李仲易是个仁厚的皇帝,或许是大唐有史以来最随意的皇帝,并不会对宁缺一时的无语心生恼怒,反而含笑看着他。
他知道宁缺心里想的是什么,虽然叶凡很可靠,但是并不代表他率领的妖族很可靠。毕竟是涉及到了种族之争,若是大唐贸然与妖族同盟,在道义上便是失了先机。
与妖族结盟无异于饮鸩解渴,失去道义的大旗后便是墙倒众人推。
宁缺不相信皇帝不懂这个道理,即使将来西陵真的会与众国联合起来讨唐国,但也不至于要和妖族结盟吧!
在宁缺的心里,叶凡很好,妖族也很好,但是要把自己和妖族联系到一起便是不那么好了。
妖是妖,人是人,若是模糊了界限.....宁缺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或许百姓自发逃离?或许将士们士气不佳?
若是坐下来与皇帝讨论亡国的套路和起因关系,宁缺自信能拿出上百个故事与皇帝分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宁缺就是说不出口。
转眼便是深夜,宁缺还在御书房候着,皇帝并没有放他走,因为他想知道未来的大唐国师对于与妖族结盟的看法。
这事不急,但是决断必须在皇宫里给出。
惊神大阵的管理者,神符师的唯一传人,夫子亲传弟子,皇帝要确定宁缺和自己的道路是一致的。
偌大的御书房内,沉木香一圈一圈的淡淡散开,本是安身镇魂的熏香,宁缺却是感觉在此刻自己心中满是窒息的感觉。
“吱呀!”一阵微风拂过,门被一双大手轻轻打开,吹散了熏香的传播路线,露出了宁缺皱眉的脸。
皇帝漫步在案边欣赏着宁缺的字,这些字是在皇帝离去后宁缺为了发泄心中烦闷写的。字迹有些潦草,笔走龙蛇,落势不稳心神不宁。
皇帝背着手欣赏字迹,并没有直接看宁缺,突然出声问道。
“想好了吗?”
宁缺闻言抬头,眼底竟然全是血丝,声音沙哑着问道。
“陛下果真要如此?”
皇帝心情似乎不错,哼着一些莫名的小调,随口答道。
“你应该信任你的小师叔,相信他你会少很多烦恼,就像朕一样,每天骂一骂大臣,遛一遛弯才发现原来日子能过的如此舒心。”
宁缺是一个天生的疑心病患者,几乎是对所有人都有一层顾虑。然而他并不是不相信叶凡,而是过不去心里那一道槛。
妖?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宁缺的认知之中,突然间,关于妖的事情便是如雨后春笋般在宁缺的身边集体爆发。
就好像突然对你说,你家的扫把其实是有生命的,它有自己的意识,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和扫把平等的生活在一起了。
宁缺受不了这种认知被强行灌输,地位被强行拉平的感觉。想到若是真的结盟在一起,那满街的妖怪,自己还要不要出街了?
正当宁缺胡思乱想之际,皇帝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皱眉盯着他。
“宁缺啊宁缺,朕都快要忍不住骂你了!整个妖族也不过几十只妖,你至于考虑那么久吗?”
“几十只?”
宁缺懵住了,表情很是精彩,瞪大眼睛重复了一句。
“整个妖族几十只?”
宁缺以为妖族与人族一样,数量巨大,谁想到整个妖族不过几十个。宁缺脸色一红,心中暗道不能被皇帝知道自己瞎担心了妖族繁衍。
情急之下,便是说了一句。
“几十只能有什么用?”
皇帝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宁缺,眼神中透露着关爱智障儿童的意味。皇帝突然对宁缺掌控惊神大阵有些担忧了,这脑子貌似有些呆啊。
“宁缺,你知不知道惊神大阵中最强的一道神符,朱雀门上的那抹。”
“那就是朱雀的一丝残魂,朕的意思你明白吗?仅仅是一丝就是大阵中最强的一道,而那抹残魂的主人就是叶凡手下的朱雀......”
“........................”
夜色入怀,叶凡行走在无人的小湖边,心绪平静。掌控风雨的练习,叶凡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回望夜色中的的皇城,叶凡觉得特别心安。这座古城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或许他一辈子都无法割舍。
一名落第的才子,他踏青独行,来到一棵盛开的桃花树下,那天桃花纷飞,树下一户人家,他觉得自己口渴了,便去求水,这时候一个少女从门缝当中与他进行问答,他才知道这家人了不得,是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名门望族。
这样的场景在长安只是寻常,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有多少青楼女子为才子倾倒,又有多少佳人得以善终?
叶凡将心绪淡淡收回,这个世界灵气过于充。以至于有些动物隐隐有着成精的表现,无论是夫子的大黄牛还是轲浩然的黑驴,都不是俗物。
那,算不算妖?
这个问题叶凡自己也想不明白,从血脉上来说,大黄牛和黑驴乃至于大黑马都是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一直化不了形。
叶凡想得更深一些,他在想,既然大黄牛和黑驴如此强大了都不能化形,那自己那群手下是怎么做到的?
会不会.............?叶凡突然想到了镇龙渊底下的未知文明,会不会妖族本身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产物。
老黄牛是夫子的坐骑,生性温和有礼,宁缺第一次去书院的时候,正值夫子和李慢慢要出去游历,老黄牛拉着夫子的车站在一旁不说话,但被宁缺气着的桑桑一脚踹了车轮子。
老黄牛虽说只是夫子的坐骑,但他威望极高,书院的弟子们见了他都要行礼,即使是大师兄也不例外。
但却为何偏偏是桑桑?
还有那只在草原流浪的大黑驴,明明只是头驴,,却是收服了众多野马自立为王。叶凡想不通,便是又慢慢的想着。
站在暮春的长安街头,宁缺想着秋后的事情,时而热血时而心情黯淡,全然没有注意到一片雨云正自北方飘来。
“请问可是十三先生?”
宁缺回头望去,看见一名男子向自己恭谨行礼,男子穿着件普通的民服,但却无法掩饰住身上那道军人特有的肃厉气息。
从去年春天开始,他就已经是长安城里的名人,但真正见过他面貌,能在长安街头把他认出来的人不多。
宁缺有些警惕,尤其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那名男子下一句便坦承了自己的身份。
“许世将军有请。”
…………大唐帝国以铁甲雄霸天下,以武力横扫六合,自然格外重视崇敬军人,尤以四位大将军地位最为尊崇。
镇国大将军许世,厮杀征战数十年,战功赫赫,替帝国开辟出无数疆土,即便是最近十几年来名声极盛的夏侯,也只能望其项背,无论从战功资历还是声望来说,他都是帝国军方第一人。
宁缺知道这位帝国军方势力最强大的老将军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印象,具体原因他并不清楚,但他清楚迟早会和对方见一面,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是今天,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离开皇宫,便被大唐军方盯住了行踪。
许世将军没有选择在军部,而是选择在朱雀大道旁不远的将军府里与宁缺相见,似乎表明这是一次私下的谈话。
走入将军府深处,在一片静台处,他看见坐在案畔的老将军。
老将军没有穿朝服,没有穿官服,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布衣,没有种白菜,没有磨刀,而是在捧着饭碗吃饭。
桌案上的饭菜很简单,两碗糙米饭,一钵五花肉,三根水煮的青菜。
那名领宁缺进府的男子悄然离开。
宁缺站在台外,沉默片刻后拾阶而上,走到老将军身前微微鞠躬行礼。
老将军说道:“听陛下说你不赞成与妖族结盟?”
宁缺掀起院服前襟,依言坐下,望向对面胡子花白的许世,心中生出一抹敬意。
“晚辈只是担心.....”
老将军说道:“你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气运,所以可能不是很能理解我们普通人为了做一些不被规则和武力强求的事情,需要付出和准备多少年?”
宁缺低头致意道:“将军此言,所谓何意?”
老将军不再多说什么,继续专心致志地吃饭。等到饭菜已经全部被许世一个人全部解决的时候,许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宁缺。
“妖族是我们费尽心思才从各地收集而到的宝贝,也是我们大唐的根。”许世停了一会,目光变得散漫了起来。
“大唐人们没有信仰,只相信手里的刀”
西陵想独揽修真界!大唐却搞了个独立与外的西陵南门!西陵怎么可能会放过大唐?
西陵信奉昊天,什么都要以昊天为准,以昊天之名行苟且之事,认为人世间所有馈赠都是昊天的,说白了就是当婊子立牌坊。
而唐国受书院影响,信道理,信法律,信规矩,以自我体验为唯一准绳,自然不为西陵人所容。
“十三先生,若是有一天西陵真的朝着长安进发的话,”“对我们所做的事情还请不要多加阻拦。”
宁缺有些惶恐,连声说道。
“不敢,不敢,不敢!”